裴時序,原來裴絮替兒子改了名,從“陸時”改成了“裴時序”,怪不得他這麼多年一無所獲。
堂堂的國公之子,竟成了一個微賤的商戶,還被山賊殺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還有裴絮,竟然十三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一想到往事,陸驥劇烈的咳了起來,深覺對不起他們母子。
何況,他如今已經得了消渴之症,壽命不足一年,於是思來想去良久,陸驥還是決定趁著活著的時候將裴絮母子的屍骨接回來,葬進祖墳。
至於平陽,裴絮母子都已經不在了,且已經過了這麼久,二郎都已經成家快有子嗣了,她即便是知道,應當也不至於太傷心。
陸驥心意已決,隻是現下唯一不知的是那個將三郎屍骨帶走的未過門的妻子究竟是誰,於是強撐病體吩咐手底下的人道:“儘快去找,一定要把這女子接回來。”
既然是三郎未過門的妻子,她若是願意,他可以把她接進門,過繼一個子嗣。
至於那股山賊,他必定會將其碎屍萬段,以雪前恨。
***
前院
康平覺得這兩日公子有些不正常。
大早上的,剛起床,當他第三次端起茶盞的時候,康平沒忍住上前按住他的手:“公子,這是涼茶,時候還太早,尚未用膳,飲多了傷身。”
陸縉手腕一頓,明白他這是心火,隻飲茶的確沒用。
按了按眉心,他打算暫時不去披香院,暫且避一避,才拋開連日來不正常的綺思旖念。
然而他有意避開,妻妹卻偏偏反過來,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晃。
陸縉在前院的住處是在湖邊小築,一推窗,便能看見妻妹躬著身仿佛在找什麼東西。
連下雨也不走,半邊身子都被雨絲風片打濕了,裹著一把細腰。
晃的陸縉心生煩躁,直接讓人關上了窗。
然沒多久,窗外卻傳來了一聲痛呼,是妻妹摔倒了,還扭傷了腳。
陸縉本不想再與妻妹生出牽扯,但這種事也不能坐視不理,於是還是叫人扶了她進來,又讓人去請大夫。
天還下著雨,大夫要來,還得等一會兒。
然妻妹腳踝已經腫了,疼的臉色發白,為防傷到骨頭需及時看看才好。
陸縉從前行軍,對這種跌打損傷頗有手段,於是開了口:“我從前學過正骨,你若是等不及,我可幫你。”
江晚吟其實極不想麻煩他,有顧忌禮儀,但事急從權,腳踝疼的鑽心,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她不得不答應:“麻煩您了。”
要正骨,少不得先查看傷勢。
首先,便要褪了羅襪。
江晚吟其實並不在意,但陸縉卻十分顧及,握著她的腳,隻將她的羅襪往下褪了半圈。
腳踝極細,她似乎整個人比他小上一圈。
並且極白,僅是露出的一點,已經白的刺眼。
陸縉又想起了他的妻,那日淨室匆匆一瞥,亦是白到發光。
腦中不受控製地冒出一個念頭,不知江晚吟是否也一樣……
陸縉立即又壓下去,聲音平靜:“路上滑,這個時候怎麼偏要出來。”
“我在找玉。”江晚吟輕聲答道。
“什麼玉?”
“您那晚不是說丟了玉,我在水雲間沒找到,便想到湖邊找。”
原來是為他找玉。
找一塊不存在的玉。
陸縉已經忘了,他不過隨口一說,妻妹竟當了真,滿心滿眼的信任,把他隨口說的事當成了頭等大事對待。
“你……”
陸縉盯著她的眼。
“怎麼了?”
江晚吟輕輕看回去。
“沒事。”陸縉壓了壓眼皮,握著她白如玉腳踝的手遲遲沒動,許久,隻說:“不必找了,不是說了不要緊。”
“畢竟是因為我丟的,若是找不著,我實在於心難安。”
江晚吟一貫不喜歡欠旁人東西,對陸縉尤是。
“手指也是這麼傷的?”陸縉一瞥,又看到了她手指上細碎的傷痕,因為白,稍有一點傷便紅的刺眼。
“嗯。”江晚吟蜷了下指尖,“隻是可惜還是沒找到。”
“白費功夫也不後悔?”陸縉喉間滾了一下。
江晚吟搖頭:“您對我太好,找一塊玉而已,算不得什麼。”
她對他似乎沒來由的極為信任,找玉是這樣,塗藥也是這樣。
陸縉想說實話,一看到她懵懂的雙眼,又怕傷到她,終究什麼都沒說,隻將卷起的羅襪替她緩緩往上穿好。
“沒什麼事,並未傷到骨頭,待會兒抹一點藥油就好,不用擔心。”
江晚吟放下了心,聲音卻極低:“對不住,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她每次打攪到他都極為歉疚,的確是個極有教養的好孩子。
但不必,真的不必謝他。
她當真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陸縉也不明這股熟稔從何而起。
譬如現在,他替她穿著羅襪的動作極慢。不知不覺間,他一手握著她的腳踝搭在膝上,另一隻虛虛搭著她的羅襪。
此刻,他握著她的腳踝,捏著她的羅襪,想的並不是幫她穿。
也不想讓她走,而是想讓她留下。
可妻妹絲毫未覺察到危險,反倒將雙手撐在他的肩上,任憑他方便,完全地信任他。
倘若他們現在不是衣冠整齊,倘若他們不是在椅子上,倘若他不是在幫她正骨,換一個地方,換一個身份,其實並不安全,他手腕隻需微微一用力,輕易便,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