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從未像今晚這般羞赧。
出了門,憑欄吹了許久的風,臉頰仍是燒的。
她剛剛實在太大膽了,也實在太冒險了,倘若姐夫中途醒了,認出了懷裡的人是她……
江晚吟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
但對著那張臉,她實在無法拒絕。
明明也不是很像,但眉眼間的那股氣韻,總讓她覺得裴時序仿佛還在,一顰一笑都讓她晃了心神。尤其醉酒後,陸縉少了分平日的冷意,溫潤如玉,更像了。
江晚吟有時候甚至會想,姐夫同裴時序該不會有什麼親緣關係?
可入京後她方知,國公爺同長公主琴瑟和鳴,乃是上京有名的眷侶,且國公爺當初承諾了絕不納妾,便是上京其他所有男子都不忠,他也不會,於是很快便打消了這個荒唐念頭,隻想著,芝蘭玉樹,翩翩君子大抵都是如此模樣。
但江華容今日卻前所未有的生氣。
等江晚吟出門後,她便將她攔住嗎,劈頭蓋臉地質問她同陸縉是否私下來往過。
“我瞧著,郎君對你未免太過熟稔了些,實在不像隻見過兩回的樣子,老實說,你們白日可曾避著我見過?”
江晚吟知曉長姐這是在疑心她同陸縉私相授受。
但之前在湖邊偶遇了一回,又意外扭傷了腳,短短的兩回接觸,陸縉對她隻是尋常的關心,冷淡的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江晚吟隻覺得姐夫極有風度,對她除了循禮的關切外,再無其他,於是信誓旦旦的搖頭,將兩回接觸一一告知了長姐:“當真隻有這兩回,絕無其他。”
“郎君同你說了什麼,你一句一句都告與我。”江華容忽地又道。
“都如此久了,我哪裡記得住。”江晚吟目露難色。
江華容一聽,卻放下了心。
她這話原本就是試探,若是江晚吟將郎君的每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才是不對勁。
她記不分明,說明根本就沒上心。
看來,她對她那個早死的未婚夫倒是有幾分真意。
“記不得便罷了,你也彆怪我小心,郎君心思縝密,晚上熄了燈也就罷了,白日裡,你若是同他接觸難免被認出來。”江華容鬆了臉色,眉眼含著笑。
實際上,便是長姐不說,江晚吟也有意在避開陸縉。
隻是越避開,卻越是偶遇,實在叫人解釋不清。
江晚吟輕輕答應下來:“我知曉的。”
江華容見她十分坦然,再三詢問,確認無疑了,才放了她走。
但此刻夜深人靜,江晚吟忽又想起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幾乎要被淡忘的事。
一開始,陸縉其實明明已經認出她來了,卻還是沒放手,甚至托著她的腰迫使她往前,鼻尖差點要撞上去。
雖隻有一瞬,但江晚吟明顯感覺到了。
隻是當時她實在太過害怕,便沒有在意,隻以為是誤會。
此刻再回想起來,卻有幾分微妙——
陸縉那時到底有沒有認出她來?
還是將她錯認成了長姐?
又或是酒勁作祟,下意識的舉動?
若是前者,那他對她……
江晚吟實在無法分辨,越想越覺得亂。
可陸縉是那樣沉穩循禮的人,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江晚吟揉了揉昏漲的腦袋,不願再深究,由女使攙著,回了水雲間。
這回,陸縉原本是想同妻子多親近親近,然去了一趟披香院,反倒惹的心火更盛。
他自詡持重,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妻妹起了異樣的心思,甚至當著妻子的麵,便想強要妻妹。
實在無法解釋。
冷靜之後,陸縉決意暫不踏足披香院,不見妻子,亦不見妻妹。
如此又兩三日,那股壓不下去的躁動才漸漸疏散。
隻是他一冷淡,他母親平陽長公主要坐不住了。
自從大郎夭折之後,長公主對於膝下唯一的兒子看的極重。
且老太太一直催著子嗣,長公主也不得不對兒子的房內事上了幾分心,叫了兒媳來問詢。
這一問不要緊,江氏吞吞吐吐的訴說之後,長公主才發覺除了剛回府時圓房的那一回,二郎竟隻同江氏敦倫了一回。
如今距他回府已經十三四日了,這對一個血氣方剛,且出征了兩年的男子來說,未免太不正常。
若不是當初驗元帕的嬤嬤篤定他們已經圓房了,長公主都要疑心兒子身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儘管江氏低著頭說無礙,長公主仍是放不下心。
又加之聽聞這一連幾日,二郎都不曾踏足披香院,長公主憂心更甚。
於是趁著請安之後,她支開了江氏,特意把陸縉留了下來:“不久後你便要去赴任了,江氏不可陪你去,綏州又地僻,不如納一個妾帶去,也好陪著你,起居上也能有人打點,你看如何?”
“不用。”
陸縉仍是想都沒想便回拒。
“可王嬤嬤說,家塾裡有個極伶俐的庶女,模樣是百裡挑一,性子也極其溫善,你當真……”
“當真不用。”
陸縉直接打斷。
“你這孩子,每回一提這事都像吃了炮仗似的。”長公主輕叱了一聲,這回是當真看出了兒子的決心。
她歎了口氣:“你同父親倒是真像,當年大郎重病,我又傷了身子,你祖母多次旁敲側擊要你父親納妾,京中眾人也都流言紛紛,你父親硬是扛住了,跟我保證絕不會納妾,潔身自好,我心情漸好,身子慢慢恢複了,這才有了你。”
“潔身自好”四個字實在太過紮耳。
陸縉聽著母親的話,如鯁在喉。
長公主並未察覺到兒子的異樣,仍是自顧自地回憶:“後來有一年你貪玩,被你父親重重打了一頓,臥床躺了一個月,你不知那時我有多擔心。從那以後,你便同你父親不甚親近了,你可是因著這件事,才一直記恨你父親?”
陸縉陡然沉默下來,許久之後才搭話:“不是。”
長公主隻當他嘴硬:“其實你不知,你父親下手雖重,後來也十分後悔,你高燒不醒的時候,他也跟著熬了幾宿,直到你醒了他才走,他隻是不善言辭,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他打你也是為了你好。”
陸縉聞言隻嗯了一聲,並不見動容。
長公主聽出了他的敷衍,頭一回覺出些不對。
這個兒子自小便是個早慧的,沒道理為了一頓鞭子記恨到現在。
“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她斟酌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