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乘禦輦回到勤政殿,他的另一位大太監夏海已經領著內侍監、內侍少監等人在候著了。
內侍監、內侍少監等人遠遠看見帝王儀仗便跪伏在地。
此時更是抖若篩糠,心中深覺不妙。
從禦輦上下來的趙崇沒有看跪在地上的這些人,隻是大步入得殿內。
直至在龍案後坐下,他冷聲道:“將他們都帶進來。”
……
從賢妃稱病不出、德妃肆無忌憚起,妃嬪裡稍微聰慧些的便已經在等著看德妃哪一日出事。
直至皇帝撞見德妃刁難雲鶯,她們認定這一日出現了。
馮湄被打入冷宮,皇帝去過朝暉殿、清竹閣以及內侍監的人被召見,這讓妃嬪們關注起皇帝會怎麼處置德妃。然而翌日晨早,眾人沒有等來皇帝對德妃的處罰,隻等到清竹閣得到賞賜的消息。
但有前一日發生的種種,德妃依舊無礙,這些賞賜便又似安撫。
也令不少人遲疑之中生出如碧梧和碧柳那樣的想法——陛下此番當真準備懲治德妃嗎?
而送走夏江的雲鶯看一看這些品質上佳的桂圓、紅棗、燕窩以及敬亭綠雪,本著及時行樂的原則,立時吩咐碧梧今日便用這些桂圓和紅棗煮冰糖燕窩來吃。
燕窩須提前泡發,碧梧便去小廚房準備。
她剛走,得雲鶯吩咐去摘新鮮鳳仙花的碧柳又回來了。
將裝著鳳仙花的小竹籃放在羅漢床榻桌上,碧柳笑道:“如今的鳳仙花開得正好呢。”當下再去取來石臼、明礬,便抱著石臼坐在小杌子上開始搗鳳仙花。
鳳仙花汁搗得差不多以後,碧柳又取來一塊布帛,拿剪子裁剪成片。
用鳳仙花染指甲,除去要將花汁敷在指甲上,更要用布帛一一纏住指甲,過得一夜才能拆開。如此連續染上三五次,便能得到色若胭脂、洗而不去的效果。
“娘子,準備好了。”
一應準備做足,碧柳提醒正閒閒看書的雲鶯。
雲鶯眼也不抬放心伸出手去,碧柳便小心拉著她的手,用一柄小巧的軟毛刷蘸了鳳仙花汁,要為雲鶯塗蔻丹。然而不等開始專心致誌做這事,身後驀地傳來碧梧急切的一聲“娘子”,碧柳動作一頓,連忙擱下軟毛刷,回頭望去。
“娘子,勤政殿一位公公來傳話,說陛下召您過去。”
碧梧迅速對雲鶯說明情況。
碧柳當即站起身,不無驚訝:“陛下突然召見娘子嗎?所為何事?”
雲鶯也抬眼看向碧梧,合上書冊子。
碧梧道:“那公公不曾明說陛下召見娘子所為何事,但奴婢看公公眉眼不見凝重之色,便鬥膽猜測應不是什麼壞事。”
“碧梧,你先去給公公看座看茶。”
雲鶯從羅漢床上下來,又偏過頭對碧柳道,“幫我梳妝更衣。”
看到那位前來傳話的公公,再看到趙崇特地派來接她的軟轎,雲鶯基本確認不必擔憂顧慮。
因而她安心乘軟轎去往勤政殿。
雲鶯到的時候,趙崇正在批閱奏折,聽見夏江的稟報,頭也不抬道:“讓雲婕妤進來。”隨即擱下手中的朱批禦筆,又說,“將朕挑好的那隻波斯犬也牽來。”
昨天皇帝吩咐下早朝後將去年波斯進貢的波斯犬牽來。
夏江依言安排下去,而晨早皇帝瞧過那些波斯犬後,將其中一隻暫留在偏殿,餘下的命宮人送回去仔細照料。
本不知皇帝為何要留下一隻波斯犬,派人去清竹閣請雲婕妤時也不過隱隱猜測,不敢定論。
現下此事卻十分清晰。
陛下準備將波斯進貢的波斯犬賞賜給雲婕妤。
念頭一起,饒是夏江也有兩分詫異,這豈是“殊榮”二字能說得明白的?
波斯進貢的波斯犬乃獵犬中的極品。
波斯犬身形瘦長,豎耳尖嘴,且凶猛敏捷,忠心護主,多少的王公貴族想要卻不可得。
而今陛下將其賞賜給雲婕妤……
想到這裡的夏江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想得太多了,連忙收起思緒應是。
趙崇聽見大太監的這番心聲,並未計較。
而不多時,波斯犬被小宮人牽至正殿,雲鶯也被宮人領著從外麵進來了。
雲鶯踏入殿內便驟然聽見一聲犬吠。
她被嚇了一嚇,下意識循聲望去,不由訝然。
波斯犬?
怎會在此處?
看得一眼,雲鶯立刻收回視線,繼而上前與趙崇行禮請安。
趙崇聽見她認出這獵犬乃是波斯犬,免過她的禮後,眸中含笑問:“愛妃認得這波斯犬?”
雲鶯說:“回陛下的話,嬪妾幼時便聽家父提起過波斯犬身瘦腿長,豎耳尖嘴。且嬪妾聽聞波斯近年來幾次向大燕進貢過波斯犬,故而猜測其便是此物。”
“愛妃說得不錯,這是波斯去年進貢的其中一隻波斯犬。”
趙崇自龍案後起身又沿著玉階步步而下。
走到雲鶯麵前,他牽過雲鶯的手,帶她走向波斯犬問:“這波斯犬,愛妃以為如何?”雲鶯轉過臉望向趙崇,見趙崇笑意深深,慢慢道,“若是愛妃覺得不錯,朕便將其贈與愛妃。”
雲鶯怔一怔。
她知波斯犬如何珍貴,一時對皇帝要將麵前這隻波斯犬賞賜給她的話便有些反應不及。
下意識地朝波斯犬又望去一眼。
這隻波斯犬毛發油光發亮,四肢健壯,看得出來被照料得很好。
要將這一隻波斯犬贈與她?
雲鶯猶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昨日才胡亂生出個養狗的念頭,今日便……
可好端端的,為何要贈波斯犬給她?
仿佛知曉她心中的不解與疑惑,念頭閃過,雲鶯便聽趙崇道:“愛妃實在懶怠,這於愛妃的身體無益。朕便想著贈愛妃一隻波斯犬,讓愛妃時常親自遛一遛,想來能改改這懶怠不愛出門的毛病。”
雲鶯訝然,但隨即迅速接受皇帝要贈她波斯犬這件事。
“嬪妾謝陛下恩典!”
她莞爾而笑,深深一福與皇帝謝恩,複謹慎抬起了眼,飛快看一眼趙崇。
“陛下,嬪妾……有個問題……”
趙崇嘴角噙著笑:“愛妃還有什麼想問的?”
雲鶯將腦袋愈埋了埋,聲音低了點:“若這波斯犬日後不小心傷了人,可是嬪妾的罪過?”
這個問題在雲鶯看來十分要緊。
單贈與她,若發生意外也算在她身上,這責任就大了。
趙崇聽見雲鶯心裡的小九九,嘴角彎一彎,忍不住揶揄:“怎麼?愛妃也有害怕的時候?”
雲鶯:“……”
誰不怕麻煩!
趙崇耳邊響起雲鶯心裡一句大聲的抗議。
“你將它照顧好便是,日後當真出現什麼意外,朕自會親自過問。”趙崇忍笑,鬆開雲鶯的手,“好了,沒有彆的事,朕讓人送你和這波斯犬回清竹閣。”
雲鶯卻忽然說:“陛下,嬪妾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恩準。”
趙崇問:“什麼?”
雲鶯垂首福一福身:“請陛下恩準嬪妾將這隻波斯犬遛回清竹閣。”
牽著這麼隻波斯犬在宮裡多威風!
趙崇啞然失笑,細想想又覺得有趣:“若是這般……”
“朕現下倒也得閒,正好可以和愛妃一起將這波斯犬遛回去。”
皇帝發話,雲鶯沒有拒絕的餘地。
不一時,他們從勤政殿出來,而雲鶯手裡牽著狗繩,狗繩另一端是毛發金黃的一隻波斯犬。
遛著波斯犬走在後宮,如雲鶯所想那般著實威風得緊。
遇上他們一行,哪怕平日再老實規矩的小宮人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雲鶯明白全是波斯犬和皇帝的緣故。
然而擋不住心生愉悅。
她甚至記起一句詞——
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將雲鶯心聲一覽無遺的趙崇:“???”
他堂堂天子成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