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焦家那是當仁不讓,認了第二,沒……(2 / 2)

“這兩個姑娘,年紀也都不小了吧。”楊太太緩緩搖了搖頭,“聽你這麼一說,妹妹還好,姐姐的婚事卻難辦了,年紀大了不說,這樣萬裡挑一的媳婦,誰家能娶?一般人家,怕也是自慚形穢,絕不敢上前攀附。能配得上他們焦家的年輕才俊,不是多半早說定了親事,就是不願受這份‘齊大非偶’的氣。——再說,再嬌養,那也是庶女出身……皇帝家的女兒愁嫁,我看著宰相家的女兒,也不例外嘛。”

內閣首相,可不就是從前的宰相了?一樣是閣老,焦家兩個女兒都愁嫁,楊家的女兒們卻都嫁得好,嫡女二姑奶奶是侯夫人,就是庶女,一位是平國公許家的世子夫人,一位乾脆就是宮中新近得寵晉位的寧妃。閣老太太說起這話,不免是悠然自得、顧盼自豪,少奶奶看在眼裡,也不禁抿嘴一笑。

“這都是彆人家的事了。”她輕聲細語,“想要攀龍附鳳的人家,也決不在少數的。媳婦現在想的,倒還是壽酒當天的事,您安排兩位姑娘坐西花廳首桌,彆的倒不打緊,就是撞上了吳姑娘,當天席間恐怕是有熱鬨瞧呢……”

楊太太神色一動,先驚後悟,“你是說——”

她思忖片刻,也不由苦笑。“就這麼幾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麼安排都不是,也隻能如此安排了……我看,乾脆把你安排在那桌陪客,這可夠份量了吧?在你這個正牌主人眼皮底下,也鬨不出多大的風浪來。你看如何?”

少奶奶嫣然一笑,低眉順眼,“婆婆見識,不知高出媳婦多少,自然是您怎麼說,就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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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少奶奶這一番話,到了大壽當天,縱使楊家是千重錦繡、滿園珠翠,賀壽道喜之聲幾乎把楊太太灌出耳油來,也著實令她打從心眼裡累得發慌興致全無,可焦四太太一行人進屋來時,楊太太亦不免格外打點精神,親自起身迎上焦四太太,又運足目力,看似不經意地瞥了焦太太身後一眼。

隻見兩名少女隨在焦太太身後,一眼也未能分出高下來,她口中笑道,“四太太,咱們是近二十年沒見啦,當年在蘇州曾有一麵之緣,您貴人事忙,怕是早把我給忘了。”

焦閣老入閣二十多年,哪管宦海風雲起伏,他是左右逢源,佇立不倒,二十年來,在閣老位置上熬死了兩個皇帝,如今的皇上已經是他侍奉的第三位天子。如此人家,自然不是新近入閣的楊家可以傲慢的,楊太太雖然客氣,以焦四太太身份,卻也能來個坦然受之。不過,焦太太也很給麵子,“哪能忘記呢?當時路過蘇州,承蒙您的招待……”

都是內閣閣臣,不管在朝中鬥得如何險惡,兩派人馬幾乎是殺紅了眼,恨不得生啖其肉。女眷們在內宅,卻要把表麵功夫做好,楊太太和焦太太攜手一笑,楊太太便望向焦太太身後,笑道,“這就是兩位千金了吧?”

一邊說,兩人一邊分頭落座,焦太太抿唇一笑,滿不在意,“蕙娘、文娘,還不給世嬸行禮?”

焦太太身後這兩位千金便同時福下身去,鶯聲燕語,“侄女見過世嬸,世嬸萬福萬壽。”

這聲音一入耳,楊太太心底有數了:隻這一聽,就聽得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兩人本是姐妹,音質相似,殊為平常,文娘聲線嬌嫩,聽著還帶了幾分天真,就像是隨手吹出的一段笛音,雖也嬌貴,但終是鄉野小調。蕙娘一開腔,卻像是古琴弦為人一碰,仙翁聲中自然而然,便帶了禮器的雅訓,清貴之意,已經不言而喻。真是就一句話,兩個人的性子就全帶了出來。

她的眼神針一樣地在蕙娘身上一繞,又望文娘一眼,便笑向焦太太誇獎,“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左邊這位,就是清蕙了吧?”

這兩姐妹本來一直望著自己的腳尖,此時清蕙聽楊太太說話,方才慢慢把臉往上抬起。楊太太定睛一瞧——即使她膝下自己就有七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其中一位寧妃,更是六宮中數得上的美人,此時見了蕙娘,呼吸亦不禁為之一頓,過了一會,方才由衷歎道,“果然好容貌。”

打扮她是細看過的,除了衣料特彆新奇雅致之外,似乎並無出奇,此時由清蕙這張臉一襯,才覺出錦衣雖花色素雅,可厚重衣料,難得裁得這樣跟身又不起皺,且在重重衣衫中,還現出腰身盈盈一握,這裁衣人的手藝首先就好得出奇,再一細看,那錦衣上連綿的纏枝蓮花,花色竟從未見過,錦緞裡難得有這樣葡萄青的底,也就是蕙娘膚色潔白勝雪,才壓得住這樣嬌嫩的淡紫色。再合以銀紅色緞裙——連銀紅都紅得彆致,在日頭底下,一動就隱隱有細密銀光,這兩樣料子,楊太太幾年來竟從未見過。

衣裁如此,就彆說人了。焦清蕙麵含微笑,誰都看出來隻是客套,卻又不能怪她什麼,因她就隻是站在那裡,便顯得清貴矜持,似乎同人間隔了一層——一個人若生得同她一樣美,一雙眼同她的眼一樣亮、一樣冷,看起來自然而然,也總是會有幾分出塵的。

怪道先帝如此看重,甚至想許以太子嬪之位。一時間,楊太太竟有些後怕:現在焦家有了承重孫,蕙娘是可以進宮的了,若她入宮,楊家所出的寧妃日後能否再繼續得意下去,恐怕就不好說了……

“世嬸謬讚,清蕙哪敢當呢。”焦清蕙卻似乎未曾看出楊太太眼中的驚豔,她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地說,“隻三年未見各位伯母、嬸嬸,我同文娘自然加意打扮,這才唬過了世嬸呢。”

楊太太本已經看住了,被她一語點醒,這才回過神來,笑著衝文娘道,“這就是令文了吧?同姐姐一樣,也都是個美人。”

焦令文生得的確也並不差,她要比清蕙活潑一些,笑裡還帶了三分嬌憨,聞聽楊太太此言,唇邊含著笑花,一瞅姐姐,表現得也落落大方、惹人好感,“姐姐說的是,這全是打扮出來的,其實都是虛的,無非我們愛折騰罷了。”

“也要天生麗質,才打扮得出來,”屋內便有吏部秦尚書太太——楊太太的親嫂嫂笑道,“三年沒見,焦太太,兩個如花似玉的花骨朵兒,都到了開花的時候嘍。”

隻看秦太太、焦太太的說話,任誰也想不出兩家素有積怨,秦家老太爺秦帝師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被焦閣老死死壓住,未能入閣。焦太太抿唇一笑,“當著一屋子的美人,您這樣誇她們,她們怎麼承擔得起呢?”

“我看就承擔得起。”雲貴何總督太太也笑了,“蕙娘,今日穿的又是哪家繡房的襖裙?這花色瞧著時新,可又都沒見過。”

楊太太這才知道,怕是一屋子的人都沒見過蕙娘、文娘姐妹穿著,她巡視屋內一圈,見眾位太太、小姐的耳朵似乎都尖了三分,連自己兒媳婦也不例外,縱使她彆有心事,也不禁暗自一笑。

正要說話時,卻瞥見戶部吳尚書太太麵上神色淡淡的,她心中一動:吳家、焦家的恩怨還要追溯到上一代了,如今吳尚書的父親吳閣老,同焦閣老之間也有一段故事的。看來,自己同兒媳婦擔心得不錯,這兩家要在一處,必定要生出口舌是非來。

才這樣想,便聽見吳太太身邊緊緊帶著的吳姑娘笑道,“是奪天工新得的料子吧,也曾送到我們那裡看過的——因我不大喜歡,就沒留,現在倒記不真了,我瞧著像,娘您瞧瞧,可是不是?”

奪天工是北地規模最大、本錢最雄厚的繡房,同南邊的思巧裳各執牛耳,成對鼎之勢,‘北奪天工,南思巧裳’,全大秦就沒有不知道這句話的女兒家。

一屋子玩味的目光頓時就聚到了吳姑娘同焦姑娘身上:都是新花色,這個看不上,那個卻當了寶,特地做了衣裙,穿到了這樣大的場麵上來……

楊太太也看著蕙娘,蕙娘若無其事,倒是望向了母親,焦太太笑眯眯地,輕輕點了點頭,她這才微笑道,“想是嘉妹妹記錯了,這是今年南邊礦山裡新出的一批星砂,染出來的料子同從前所有都不一樣,思巧裳也不過染得了這幾匹可用的,正巧家裡有人上京,捎帶來的,才不到半個月前的事,怕縱染出了新的,也沒這麼快送上京吧。”

吳嘉娘也是個出眾的美人,打扮得自然也無可挑剔,聽了蕙娘這話,她微微一笑,輕聲細語,“哦?那是我記錯了。”

蕙娘也望著她頷首一笑,“記得記不得,什麼要緊呢?左不過一條裙子的事。”

楊太太心緒就是再差,此時都忍不住要笑,正好她親家——良國公府權夫人到了,她忙借著起身遮掩過去,耳邊還聽見何太太問蕙娘,“這腰身這樣貼,也是思巧裳的手藝?他們遠在南邊,倒是不知道居然做的衣服也精巧。”

這話倒是焦太太答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孩子們從不穿外人的手藝,外人也做不得這樣跟身。是蕙娘院子裡丫頭自己裁的,瞎糊弄罷了——”

就是楊太太聽見,心裡都有些驚異:楊家也算是富貴得慣了,一個姑娘家身邊,也不會放著這麼一個手藝奇絕的繡娘,就專為她一個人做衣服。更彆說還是做丫頭使喚了,這樣的手藝,在外頭隨隨便便都是總教席,一年二三千銀子不說,還不是奴藉,名氣大一點,繡件能貢呈禦覽,一輩子都吃穿不愁了……焦家條件要不是比外頭更好,她能甘心在焦家做個奴才?

也就是這時候,她才品出了兒媳婦說法裡的韻味:就是在這麼一圈大秦頂尖的豪門貴族裡,焦家的富貴,也是火燒火燎,糊味兒能熏了天的那一種,彆說是數得著,他們家數不著,不用數——焦家那是當仁不讓,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能把天潑金的超一品富貴。

再回頭一看蕙娘,心底又不禁生出了幾分可惜——就隻是隨隨便便坐在那裡,腰板一挺,由不得全場人的眼神就聚到她身上,羨也好妒也好,都繞著是她焦清蕙。可惜這樣人才,命卻薄些,親事上注定是磕磕絆絆,很難找到如意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