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好像誰樂意搶她的意中人似的………(1 / 2)

才清靜了兩年,焦家的這個新年就又忙碌了起來。從初一到初十,焦四太太忙得是腳不沾地。焦老太爺就更彆說了,來見他的各地官員,從初一起就把焦家二院坐得滿滿的,論資排輩地往下排,最後連門房裡都全是人候著——這幾年朝廷裡不太平,楊閣老府上也是一般的熱鬨。

要在往年,蕙娘還能幫著母親招待客人,可現在她是沒出閣的姑娘,正是議親的時候,就不大方便拋頭露麵了。即使如此,等應付完了來拜年的各色人等,到了要吃春酒的時候,四太太還是令蕙娘白日裡在謝羅居坐鎮。“我光是四處吃酒就忙不過來了,這段日子,底下人要有什麼事往上報,就讓她們給你回話吧。”

曾經是要接過家業的人,對這個家是怎麼運轉的,蕙娘自然心裡有數,她從容答應下來,並不去看五姨娘的臉色:焦家行事,自然有一定的規矩,將來四太太就是忙不過來,把事情交給身邊的大丫頭綠柱,那也輪不到一個姨娘出頭管事。就是要管,三姨娘還在前頭呢……

但四太太這樣想,五姨娘未必這樣想,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咬著下唇並不說話。四姨娘掃了她一眼,又和文娘對了個眼色,兩個人都偷偷地抿著嘴笑。

四太太不是沒看見,是懶得管,她留蕙娘下來和她單獨說話。“這一次進宮,太後問起了吳家的興嘉,我和權夫人都沒說什麼好話。對她的選秀,那肯定是有妨礙的……正月裡要是有什麼場合和她碰麵,你心裡可要有數。”

吳興嘉過年十六歲,在京城也算是大閨女了。之所以遲遲沒有定親,就是因為有意選秀入宮,這一點,幾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特彆討厭蕙娘,現在蕙娘自己不進宮,卻還要來阻她的青雲路,以她的性子,對焦家的恨意自然上了一層樓。蕙娘微微一笑,“她愛冷嘲熱諷,由得她去,娘就放心吧,我和文娘都不會搭理她的。”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很看不慣吳家人的做派,”四太太淡淡地說。“不搭理歸不搭理,可也不能弱了我們焦家的麵子。”

這就是在給清蕙定調子了,蕙娘不禁莞爾,“您一輩子也就是看不慣吳家了。”

“我看著她們母女盛氣淩人的樣子就生氣。”四太太想到宮中場麵,唇角不禁微微上翹。“就告訴你知道也無妨,吳家其實也是打了進退兩便的主意,若進宮不成,她們曾經和權家也是有一定的默契在的。現在卻怕要兩頭落空……看宮裡是怎麼傳這事的吧,要是保密功夫做得好,話傳得妙,隻怕還有好戲看了。”

四太太話風其實很緊,進宮回來有十多天了,因老太爺沒開口,她也一直都沒提起權家的事,要不是清蕙已經把這幾個月的大小事情都經曆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實際上此時權家已經對焦家拋出繡球,到四太太露口風的時候,可能祖父心意都已經定了。

蕙娘從前也沒追問,此時倒不禁低聲嘟囔了一句,“好像誰樂意搶她的意中人似的……”

看來,十三娘蘭心蕙質,已經悟出了自己的意思。

四太太眼神一閃,她笑眯眯地逗蕙娘,“怎麼,和他比起來,你難道還更中意何家大少爺?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你還挑得出什麼不是不成?”

要挑不是,雞蛋裡都能挑出骨頭來,焦清蕙眼睛一閉,就能說出權仲白的千般不是:到底不是正經的文官武將,雖然現在風光,可卻不是什麼正路子,在良國公府,他有幾分話語權,那還是難說的事;雖說元配過門三天就去世了,說不定連房都沒圓,可自己過去就是繼室了,名分上始終差了一頭;權家財雄勢厚,在官場無所求,也就從來都無需對焦家服軟,比起嫁去何家,自己要更步步小心;還有,還有……

還有她心底最介意的一點,就是在有些刻薄人口中,權仲白是有克妻命的:從閻王爺手裡搶了太多人命,閻王爺也要從他手裡搶條把命走。

第一個達氏是一場大病落下病根,病情反複未能控製住,病死的,他在宮裡沒能趕上,第二個是藩王親自養大的外孫女,定了親偶然淋了雨,染上了時疫,發高燒沒能止住燒燒死的,藩王封地在山東,等他收到消息,人都已經下葬了;自己更慘點,定了親,離成親就幾個月的時候被毒死了。從毒性發作到死過去,說不定就隻是半天的事——當時她痛得神智不清了,對時間的把握,也沒那麼分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絕沒有拖過十二個時辰。那時候權仲白又在廣州,估計知道消息的時候自己也一樣是已經下葬了。雖說自己被毒死,畢竟是被害,也不關他的事,但不管怎麼說,意頭不好,這是肯定的事……

從前不說什麼,那是因為權家沒開口,她不可能未卜先知,給母親、祖父打預防針。那豈不是自作多情得可笑了?即使再被動,也得等長輩們詢問自己意見時再說話,這一世,自己在楊家已經極力收斂鋒芒,都沒和權夫人照麵,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清蕙才要開口,望了母親一眼,卻又改了主意。

她從小和四太太在一塊,難道還不明白嫡母的心思嗎?說得難聽點,四太太挪一挪屁股,她都能知道母親是要拉屎還是放屁。隻看母親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固然是疼惜自己,有更好的機會送到手邊,也會為她略事爭取。但要四太太為了她去大費唇舌地說服老太爺,再重又為她物色一門婚事,那也就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我都有幾年沒和他打照麵了,還能挑得出什麼不是嗎。”蕙娘不免有幾分悻悻然,極為難得地,這句話衝口而出,竟沒過腦子。

四太太頓時被逗笑了,“你這個鬼靈精……行啦,娘知道你的意思!”

清蕙一時不由大急——原本她和權仲白那次見麵,可不大愉快,她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這一次要再被氣一氣,她可沒那份閒心!

剛想說些什麼打消母親的念頭,稍一尋思,卻又還是算了。四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很有含義,“今天這事,你還得先瞞著你姨娘一陣子。等我們這邊定下來了,我和你說,你再親自同你姨娘說去。雖說沒過媒證都不好宣揚,但我知道她的心事,早安心一天,也是一天。”

四太太雖然一輩子命苦,但也的確一輩子都心善。蕙娘的心,一下又軟了幾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還是您疼她。”

還是這麼會說話。四太太望著清蕙笑了笑,她忽然很想說:‘母女天性,你和她更親近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可這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咽了下去: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就不必掃她的興了。

她合上眼,往後一靠,“給我捏捏腿吧,這幾天周旋在賓客之間,連腿都走細了。何太太還一直要見你,費了我好些心思,才把她給打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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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正月初十開始,四太太便帶著文娘四處出門去吃春酒,文娘天天換了最時新的花色衣裳,還問蕙娘借瑪瑙,“你攢了那麼多好衣服,就勻我一兩件穿麼!免得見了吳興嘉,我心底還發虛呢。”

事實上,由於年後就是選秀,嘉娘應該也不像年前那樣頻繁出來走動了。蕙娘懶理妹妹,叫來瑪瑙吩咐了幾句話,把她打發到文娘那裡去,不到一天瑪瑙就又被打發回來了。文娘氣鼓鼓地來找蕙娘告狀,“這個死丫頭,還是這麼沒心眼!一到我那裡就說,‘姑娘要穿姐姐的衣裳,先要餓幾天,把腰餓瘦了,才不顯得緊繃繃的……’她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