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忌 一樣都姓焦,我除了晚你一年,我……(2 / 2)

“你吃這個醋?你怎麼不怨爹沒把你生成個帶把兒的呢?”蕙娘又打了個噴嚏,她敲了文娘一記響頭。“這世上比你強的人多了去了,你愛恨誰恨誰——還不給我滾下去?你是要把我在這樹上憋死了才高興?”

文娘也是賤骨頭,就怕姐姐村她,挨了姐姐這兩句話,她倒沒那麼難受了,嘟嘟囔囔、不情不願地擦了擦眼淚,嘴一扁。“我就看不慣你這個樣子……權仲白還有哪裡不好?何芝生和他一比,簡直就是路邊挑擔的貨郎……這麼好的人,為什麼偏偏就是你的!”

一邊說,一邊從姐姐身上起來。蕙娘站起身要往樹下跳,她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忽然打了個噴嚏,腳下便是一滑。

老桃樹說高不高,說矮不矮,這樣落下去,受點傷那是免不了的。文娘忙拉住蕙娘,一手死死地圈住了樹乾,以為支撐。她的眼淚都嚇回去了,“姐,你小心點!”

好在,蕙娘也就是這麼一滑,被妹妹拉住,她很快就找到平衡,輕巧地躍到了地上,反倒是文娘有些畏高,又被蕙娘剛才嚇著了,巴著樹乾往下一看,頭又縮了回去。

到底,心還沒有走歪……

“就你膽子小。”蕙娘又打了一記噴嚏,她張開手,“我接著你呢!”

文娘扭扭捏捏的,往下看了一眼,見姐姐眼睛鼻子都是通紅的,大兔子一樣有趣,終究是弱了三分風姿,沒那樣高不可攀了。可本人卻仿若未覺,隻是張著手,抬頭等她往下跳……

也不知為何,她心中一軟,充斥心間長達數月的妒忌,終於漸漸消散了開去。文娘往下一躍,正正跳進蕙娘懷裡,她才想要撒個嬌,拿姐姐的裙角擦擦臉,沒想到蕙娘為她下落帶起的風兒一吹,兜頭蓋臉,又衝她打了個大噴嚏。

“姐!”文娘又惱了,一邊惱,一邊也有點好笑。“快進屋吧,再呆一會,我看你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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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並沒說錯,蕙娘這噴嚏打得,她連路都不想走了,是喚了小轎來一路抬回自雨堂的,她還一路打著‘啊切’。等回到屋內,一群人都嚇了一跳,綠鬆連聲道,“怎麼就鬨成這樣了!您不是進了屋就沒事兒了?”

孔雀恨得直咬牙,“瞧姑娘裙上那斑斑點點的……肯定是十四姑娘又去林子裡了!”

她埋怨蕙娘,“您就不該這時候過去,她要是和您鬨脾氣,那是她的事,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好了。”蕙娘又打了個噴嚏,“人家畢竟也是主子,你說話還是要客氣一點。”

孔雀便不說話了,她有幾分悻悻然,主動說。“那我給您取藥去,您這個樣子,不喝上一服、兩服藥,怎麼能好!今晚一定又睡不著了。”

蕙娘從小就是這個毛病,她對桃花最沒有辦法,一聞到就犯噴嚏。到了換季時候,也容易有這個毛病,就為了冬天不大能呼吸涼空氣,自雨堂下了大工夫保暖不說,冬日外出她還有專用的暖轎。孔雀一邊走,一邊還嘟嘟囔囔的,“您一片疼她,她能體會到多少!”

說著,很快取了藥來,自己回小房間扇火熬製:這也是多年的慣例了,蕙娘裝首飾的屋子進出的人少,在這裡熬藥,最為方便不說,主子們也最為放心。

蕙娘擦著鼻子,難得地被說得沒了聲音。綠鬆在一邊抿著嘴直笑,過了一會,等人漸漸散去了,她才上來服侍蕙娘換衣,“石英又去太和塢了?”

“她說想回家看看。”蕙娘吸了吸鼻子,“胡養娘大小也算個人物,石英在我們屋裡服侍,她肯定會有所避諱。這件事,我估計她是讓她爹出麵去問了。”

綠鬆歎了口氣,“那一位用心,也不能說不深刻了。平時看著,倒是挺體麵的,就是有些小心眼,也都是人之常情……”

越是權貴人家,人情越是冷漠淡薄,為了潑天富貴,有些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五姨娘不許子喬和兩位姐姐親近,其實也許就出於這樣的考慮。出嫁了,能享用的富貴究竟是少,在家做承嗣女,那多享福?

也就是因為如此,自從徹底定了親事,她對蕙娘倒是更熱情了,連子喬都偶然肯放出來和她見一見。畢竟親事底定,就是子喬出事,蕙娘也一樣要嫁到權家去的。若說從前太和塢還有點忌諱自雨堂,現在倒是徹底地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五姨娘雖然是小戶人家出身,可也還不至於不明白這個道理。蕙娘往太和塢送了一根水晶簪,她就給自雨堂送了一簍上好的破塘筍。

至於平時和自雨堂的爭奇鬥豔,也許蕙娘有意見,但老太爺也還是能理解的:焦家下人,哪個本事不是通了天的?她要樹立權威,總不能去捏四太太、老太爺吧。也就是因為如此,老太爺就算對五姨娘的行動有些察覺,卻還是沒有出聲……要不是符山多了一句嘴,蕙娘也根本都懶得和她計較。又怎麼能順藤摸瓜地,將她在背後打的主意給摸出來呢?

“也算是有些城府了。”蕙娘輕輕地哼了一聲,“這是想著放長線釣大魚呢,祖父一過世,我看府裡簡直就要是她的天下了。”

“可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要害您呢……”綠鬆還是不大想得通。“看她作風,也不像是那等敢於鋌而走險之輩——要說她不為自己打算,那是假的。可害了您的命去,她就不怕追查下來,她連眼前的富貴,都要失去?”

這一問,的確也問到了蕙娘心坎裡。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罕見地沒下定論,也有少許躊躇。“等石英回來再說吧,她主動要回去,肯定是焦梅已經刺探出了一個結果。”

即使兩人關係密切如此,綠鬆身為下人,亦少不得要拍拍蕙娘的馬屁。“姑娘也就是略施手段,便成了螳螂後的黃雀。我看,就她有千般的能耐,也跳不出您的五指山了。”

“一個五姨娘而已。”蕙娘嗤的一聲,“也就是在咱們家了,要放在任何一個彆人家裡。打從子喬落地的那一刻,她就彆想有活路了……鬥鬥她,簡直一道開胃點心。”

她不禁歎了口氣,激勵綠鬆,“你也得把皮給繃緊點,等嫁人後到了權家……那才是有得鬥呢。”

綠鬆有些不解,“咱們姑爺又不是沒本事,要指著家業過活,就是大少夫人看不慣您,頂多也就少些往來。名分既定,上頭還有長輩看著,這——還有什麼好鬥的不成?總離不了大格兒吧。”

“要真離不了大格兒,他們就不會說我了。”蕙娘才開了個頭,孔雀已經推門而入,將小托盤小心翼翼地放到蕙娘身前。“您趁熱喝。”

她一扮鬼臉,也就不往下說了,拿調羹舀著藥湯。“無聊死了,把前兒新得的那頭大貓抱來吧……”

喝過藥,當晚居然還不奏效,到第二天晚間她才止住了噴嚏,隻眉眼還是紅通通的,蕙娘一邊拿熱手絹握鼻子,一邊讓石英給她調香膏:她皮膚細嫩,這一天揩下來,已經有些紅腫,如不迅速鎮靜一番,過兩天是要脫皮的。

“嬸嬸說,”石英一邊調著碗中的花露水,一邊細細地道。“五姨娘是想讓兩位姨娘住到承德去,不過,那是幾年後的事了。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她肯定不敢這麼做的。也令我爹不要心急,將來要他出力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的。眼下,還是先往家裡安插幾個人,才是他要做的事。”

也是因為要用焦梅,才會含含糊糊地透露一點將來的事。不過,即使這點信息,對蕙娘來說,也已經足夠了。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托腮一想,也不禁笑了。“五姨娘這個人,的確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