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她了,為什麼。
顧家的千金,與他有天淵之彆,會是他記憶深處的人嗎?
莫弈摒退萬千思緒,神色平靜地看著殷梨,“我隻是將你當作妹妹。”
這樣的言語難免顯得涼薄,麵對殷梨逐漸紅了的眼圈,莫弈除去擰眉,沒有過多的情緒。
殷梨死死抿著嘴唇,骨子裡的驕傲不允許她掉眼淚,“誰要做你妹妹!”她用力瞪了莫弈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跑開。
*
入了秋,夜風裡都帶著股子涼。
西朧河上卻不乏夜遊的樓船,彩燈流轉,湖光映彩,有胡女衣著單薄大膽的在船頭墊足起舞,鼓樂聲使得夜晚的西朧河上也熱鬨之極。
其中一艘樓船靜靜行在湖上,連個彈曲聲都沒有,顯得格格不入。
艙房內,謝策和趙令崖各自倚靠著憑幾對坐。
謝策手臂隨意的搭在扶手上,單薄卻不瘦弱的身體舒展,懶洋洋的後靠,修長勻稱的手垂著,玉指把玩輕轉著已經空了酒盅,就連半抬起的眼皮子都透著驕矜和漫不經心。
趙令崖則依然是端雅的姿態,目光低垂似在思索,“你是說,那日出手對付馬賊的蒙麵人是景州四海鏢局的人?”
謝策隨隨點了頭,“那行人隱匿的本事不錯,我也是根據城門守衛所記錄的路引排查,再結合他們押鏢的路線來做推測。”
“尋常百姓或是商隊絕不敢冒險從馬賊手裡救人,但走鏢的就不同了。”謝策語氣稀鬆平常的說著,抬眸看向趙令崖,“你是懷疑他們的身份?”
趙令崖知道,他想到的謝策必然也想到了,“景州地處燕王的封地,而四海鏢局在江湖中名望高,又牽扯官、商、民,或許燕王將其做耳目也未可知。”趙令崖目光微寒,“如今朝堂上亂著,誰又知道燕王是不是想來摻上一腳。”
父皇現在年邁,一旦太子驟然病故,他便可以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入京。
“嗬。”謝策低聲輕笑,眉眼間攜著疏狂,“即便不是,也可以讓他是……勾結藩王這樣的契機可不多。”
趙令崖會意挑眉,舉起酒盅朝謝策遙遙一敬,“我就知道旬清與我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兩人的談話點到即止,之後就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
謝策熏著酒氣的鳳眸裡水色瀲灩,一麵意興闌珊的回著話,黑眸遠睇向江麵。
夜色中,一隻烏篷小舟搖搖晃晃的靠了過來,謝策眉眼中滑過一道淺淡笑意,不講情麵的趕客,“三皇子該回去了。”
“放著公主不要。”趙令崖把身體往後一靠,並不打算走,“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絕色,將永寧也比了下去。”
謝策不搭腔,目線上滑,似笑非笑地看著趙令崖,那笑怎麼看怎麼瘮人。
趙令崖舉起手做投降,笑得無奈,“成,不看,我走。”
趙令崖撣了撣衣袍,不等起身,青墨已經走了進來,躬身向趙令崖行禮,“見過三皇子。”
青墨稍抬起頭,拿餘光悄悄窺謝策的臉色,神情欲言又止。
隻消一眼,謝策便已看出端倪,不用猜也知曉顧雪嫣沒有來。
他眉心擰起,當即陰沉了臉。
趙令崖也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把身子又靠回去,嘴裡品咂了聲,“看樣子,我是不用走了。”
青墨心裡叫苦連天,三皇子怎麼還說得出風涼話,他吞咽了一下嗓子,硬著頭皮給雪嫣找借口,“稟世子,丫鬟說四姑娘已經歇下了。”
安靜無聲。
周遭空氣沉得青墨能聽到自己鼻息,越是安靜他就越是感覺不妙。
謝策遲遲沒有回話,青墨忍不住快速朝他看去。
靠在憑幾上的男人低垂著眼,看不出情緒,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扶手,速度越來越慢……倏忽,他動作一停,青墨的眼皮跟著一跳。
謝策輕抬眼簾睇向青墨,“你說。”吐出的語調緩而慢,逐字逐句地問,“她可是在躲我?”
謝策一雙潤澤的烏眸黑白分明,猶帶著困惑,眼下因飲過酒而泛起薄紅,詭異的顯出幾分無辜。
青墨卻清楚,但凡他回答一個“是”,世子這張看似人畜無害的皮囊立時就會撕去,露出蟄伏已久,深藏的獠牙。
“入秋天涼,又是晝短夜長。”一旁的趙令崖笑看著謝策,言語揶揄,“早睡罷了,也值得你如此患得患失?”
謝策唇角輕抿,譏諷地嗤笑,“三皇子開什麼玩笑,一個女人而已。”
患得患失?除非他開口說不要,否則顧雪嫣這輩子都彆想離開他。
既然這樣,又談什麼患得患失。
趙令崖一幅了然於胸的表情看得謝策心裡煩躁,起身往外走去,“三皇子慢慢遊湖罷,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