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回過身,輕喚了一聲“母親”,把手裡的衣裳遞給心月,走到林素蘭身旁笑著解釋,“母親忘了?明日是初五,女兒要去法華寺齋沐。”
林素蘭恍然記起是怎麼回事,“你早已還過願,我看今年就不必去了。”尤其前段時間還發生了馬賊的事,林素蘭實在不放心。
“母親,我向佛祖承諾過的,若是病好,便年年去寺裡齋戒誦經,怎敢不做到。”雪嫣罕見的在林素蘭麵前言辭堅決。
林素蘭也知道到不可衝撞佛祖,連聲道是,又說:“那母親陪你一起去。”
當初女兒病重被送去寺裡,她因為沒能阻止,始終愧疚萬分,現在想陪女兒一起去,也算是補償。
雪嫣心上一慌,還願隻是她的說辭罷了,實則是為了去祭奠時安,又如何能讓母親一同去。
雪嫣柔聲拒絕,“不打緊的,府中還有那麼多事要母親操持,女兒自己去就行了”
林素蘭朝雪嫣寬心一笑,“府上的事哪有忙完的時候,不差這一日。”
雪嫣見她是真的要去,目光緊張地閃了閃,“若是母親也一同離府,祖母隻怕會不高興。”
林素蘭皺眉,生了幾分猶豫,加上雪嫣又再三拒絕,才算勉強同意讓她自己去。
翌日,天才微亮,空氣裡還彌漫著霧氣,雪嫣便帶著心月乘馬車往法華寺去。
法華寺坐落在香沐山的山腰,馬車停在山腳,雪嫣沿著陡長的石階一級級往上走。
坐落在高處的法華寺香火繚繞,殿宇莊嚴巍峨,讓人不覺心生敬畏。
知客師父雙手合十上前,“顧施主。”
雪嫣也合十雙手回了一禮,“慧恩師父。”
她曾因為病重在法華寺住過一段不短的時日,所以與寺裡的師父也都認識。
慧恩溫厚一笑,“知曉顧施主每年九月初五會來,廂房早已經備好。”
雪嫣再次欠身一拜,感激道:“多謝惠恩師父。”
謝家的祖墳有侍衛看守,她無法過去,隻能以齋戒的名義來供奉著謝珩長明燈的法華寺祭奠,為了避免碰上謝家的人,她特意隔開了一日,這才會在初五過來。
雪嫣跟著惠恩往寺後走去,並沒有注意到有兩道目光始終在攫著她。
直到雪嫣的身影不見,青墨終於忍不住出聲,“世子,四姑娘來了。”
他在心裡為雪嫣打起了鼓,悄覦向謝策。
謝策默然站立在欄杆前,目光沉靜悠遠,往生咒的誦念聲不停他從身後的大殿傳出,香火繚繞在他周身,竟隱隱有一種超過凡塵的聖潔。
“嗬。”謝策牽動唇線,緩緩而笑,然而低斂的眸中卻印不出半分笑意,“是啊,果真是來了。”
謝珩的忌日,她不可能不來。
他算準了每一步,任由她怎麼飛也飛不出他的掌心,這種滋味多麼痛快啊,可為什麼他一點都感覺不到。
謝策漆黑的眼眸翻湧起陰鷙,那短暫的聖潔瞬間煙消雲散。
顧雪嫣,你舍了我,卻舍不得謝珩。
……
去到廂房,雪嫣先沐浴更衣,收拾妥當後也沒有讓心月陪,獨自往燈樓去。
雪嫣垂低著眉眼,緩步走在寺中聆聽著佛音,心緒也得到沉靜,餘光看到有人自幾步開外而來,雲紋履,玄色紵絲長袍,不是廟中僧人。
雪嫣隻當是香客,眼簾也沒抬,讓到一側避著走,不想那人的步子也隨著她的方向一跨。
雪嫣皺眉抬起小臉,視線往上,謝策眉目如畫的俊臉就這麼映入她眼簾。
雪嫣瞳孔鎖緊,倒吸了一口氣,呆呆看著麵前的男人,挪著腳尖下意識又想跑,可人就在麵前,以謝策的身手,隻怕她還沒轉過身,就被他抓住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若是來為謝珩上香,初三就該來了,莫非又是衝她而來?
雪嫣心裡亂得不成樣子,可是謝策又怎麼會知曉她會來此,他並不知道自己與謝珩的事。
短短瞬息間,雪嫣腦中閃過數不清的念頭。
謝策仿佛看不見她眼裡的慌亂,隻是淡淡問:“你怎麼在這裡?”
雪嫣剛磕磕絆絆地說了個“我”字,就被謝策打斷,“走路也不知道看,再往前是高階,想掉下去?”
雪嫣慢慢冷靜下來,聽謝策話裡的意思,他應當並不知道自己會來這裡,會擋在她麵前,也是因為前麵有一處落差很大的高階。
將七上八下的思緒快速整理好,雪嫣勉強鎮定地說:“我來寺中祈福。”
謝策不置可否地點頭,並沒有多問的意思。
見他沒有懷疑,雪嫣神色稍鬆,試探著問:“世子怎麼也在此?”
謝策低下眼簾,不言不語地著她。
雪嫣從他漆黑的瞳仁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感覺自己就如同被罩在一張無形的網中,這張網不知何時會收緊,將她緊緊束縛。
須臾的沉默後,謝策終於道:“前日是我兄長的忌日,我便同家母和妹妹來此齋戒三日。”
雪嫣看到他眉眼間沉著淡淡的悵然。
原來如此,難怪已經過了初三,他卻還在這裡。
隻是謝家人都在,自己想祭拜就不成了。
雪嫣心裡仿佛空了一塊,黯然澀楚的緊抿住唇角。
謝策隻覺得雙眸被刺痛, “想必你也聽說過我兄長的事。”
聽他主動提起謝珩,雪嫣恍惚了一下,喉間發苦,慢慢低下頭小聲地說:“聽過一些。”
謝策目光緊緊攫著她,意味不明地問:“我現在要去給兄長上香,你可要去?”
雪嫣倏忽抬起頭,“可以嗎?”
意識到自己的言行太過異常,雪嫣穩著心神細聲囁嚅,“會否不合適?”
謝策睥著她攥緊發白的小手,眸色愈顯清寒,轉身的同時,口吻極淡地開口:“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