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頓時變得靈異了起來。
白曇花:“……”
壞了。
令白曇花鬆了口氣的是,陸空星盯著它好一會兒,神色忽而微鬆。
這說不準是驛館裡的人種的,看到花將要開放,特意搬出屋來欣賞。隻是這些人也真是粗心大意,花都要開了,還離開去準備茶水點心,也不怕錯過花期。
陸空星想了想,從自己袖子裡抽出一截發帶,三兩下就把欲開的花苞捆得結結實實,不傷花朵的情況下,保證一絲縫都開不了。
這樣就不怕那些人錯過花開場景了。
陸空星感到自己頭上的功德之光更亮了,這種事多做一些,以後無論他去哪個山頭,恐怕都能被哭著求著出家吧。
好開心。
白曇花:“……”
不“開”心。
* * *
大約是鑿的時候下手太狠了,周順花了一整夜,也沒能修好陸空星的……不,現在是他的車輪了。
陸空星撩開車簾向後看,周順的馬車緊隨他後,隻是行進起來很是活潑,兔子一樣一跳一跳的。
這明顯壞得比前世厲害吧,物種都變了。
他早上醒來的時候,就特意去檢查了兩輛馬車,以防周順想不開再給他換回來,幸好周順沒有膽大妄為到那地步,陸空星看到周順的車輪上勉強釘了兩個釘釘。
兩個孤苦伶仃的釘釘,概括著周順全部的修車水平。
陸空星忍不住笑了。
笑過之後,他又將目光投向窗外街景。臨近皇都鹿臨,市阜繁華熱鬨極了,百姓往來如織,商鋪幡旗招展。
相傳,彼時天下戰亂,大昭王朝的開國皇帝本在山間耕作,忽有一日於青崖上見白鹿,心有所感,毅然出山成就一番偉業,陸氏皇族自此延續。
正因此,街道兩邊的招牌上,富人的袖袍上,多有白鹿圖案,大昭以白鹿為尊長,以白鹿為吉祥。
然而除了這些市井煙火……
陸空星的眸光微沉。
他還看到不少幡旗上,書寫著“神仙大力丸,服十年壽十年”之類的廢話;道士冠帶道袍,穿梭城中,悠然高傲;有人小心抬著剛請回的神像轉過街角,城外道觀香火衝天……
大昭求仙問道之風太盛。
這正是他前世屢次向皇兄上書陳言之事。
大昭表麵繁榮,實際上平民開國,家底不豐,內裡空虛得厲害。各地官員世家上下勾結,架空中央,巧立名目,層層盤剝;宮中開銷本就頗大,更兼有白鹿開國的傳說,於是代代皇帝皆耗巨資求仙問道、渴慕長生。
到了皇兄一代,更是瘋了一般,起高樓,造海船,四方求仙,豢養方士。
陸空星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頻頻諫言,希望皇兄從求仙之事上抽身多問國事,反倒在皇兄心中積累了太多不滿,遂將他圈禁。
陸空星放下簾幕。
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剛剛放下車簾,一名方士攜小童與馬車擦肩而過。
那方士穿黃衣白,腰間一隻羅盤,道袍微敞,行止灑脫。小童抱著卷軸背著包袱,步履輕快,一邊走,一邊說起剛剛在茶館中歇腳時聽到的傳聞。
“我聽那些人說,當今聖上急召九皇子入宮。那九皇子天生白發紫瞳,樣貌與常人不同……”小童喋喋地說了一通,最後有些好奇,“仙師,這麼些年了,當今忽然想起流落在外的皇子,是不是說明……”
方士徐元符瞥了一眼小童。
“丹砂,要成仙,就少管世間事。”
“是、是!”
徐元符微微眯眼,他總是習慣垂著眼簾,叫人看不清眼底情緒。雖然製止了小童八卦,他自己卻冷冷一笑。
“這事恐怕是冷壽在宮中攛掇,那老東西,三十年前與老……我在天台山鬥法,被老……我打得像條狗。這幾年養好傷,居然一轉身,進宮當起國師去了。”
“他手裡有什麼法術,我一清二楚。隻是這回,他的膽子可真不小,召流散在外的皇族血脈入宮……這等邪術也敢用。”
他自覺解說完,也算解了小童的饞,步子就重新快了起來。不料,小童倒像是還沒聽夠一樣,猶猶豫豫地開口。
“仙師……”
“丹砂,不是說了少管世間事?”
“不是啊。”小童連忙搖頭,一手指向徐元符腰間,“隻是想提醒仙師,您腰間的羅盤從方才就一直在震動,這羅盤是用來尋什麼的,可彆錯過了。”
徐元符沉默。
“仙師,這羅盤究竟是用來找什麼的?”
徐元符一臉木然地開口。
“這是我家祖傳的尋仙羅盤,被我帶在身上近百年不曾震動過。”
他木木說完,突然反應過來,臉色劇變。
“仙人!此地有仙人!”
遠去的陸空星的馬車頂上,一隻白色長尾鳥站起,伸了伸長腿,又穩穩蹲坐下來。
長尾鳥低頭啄了啄捆在脖頸處的發帶,死緊,他無奈轉頭,望向天際凡人看不見的龍影,心中思索。
一會兒要下雨了,車頂濕滑。
他又得變個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