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撫慰(2 / 2)

多年來,天下樓來來往往那麼眾多公子兒郎裡,他這般的好看的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可王公子……皮囊雖過關,可智商,委實好像不甚高。

就拿那日房費來說,若他答應將指尖那枚綠扳指典當在阮家商號,隻最多再花兩千銀子,可他偏偏要賭氣,結果呢?房價翻了五倍,整整多付了十餘萬銀子!

這不是冤大頭是什麼?饒是王家家纏萬貫,也禁不得這麼花啊!

若是由他做孩子父親,那孩子生下來定得是個敗家子!

不行不行,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阮瓏玲略帶著惋惜與可惜的神情,瞧了他那副好皮相一眼。

可又轉念一想,王公子瞧著雖冷,卻像是個熱心之人,否則那日也不會冒著得罪探花的風險,在桃塢出言相助了。

若是將關係處好了,說不定今後還能借助王家的資源,將阮家商行開到京城去呢?總歸多個朋友,多條路子!

思及此處,阮瓏玲眸光微亮了亮,臉上的笑容愈發殷勤。

藍衣女子一走,空曠的雅閣內,就僅剩了不甚熟稔的二人對坐。

玲瓏娘子是絕忍受不了冷場的,她最擅長的就是讓場麵熱絡起來,此時又有心拉攏,很自然就與王楚麟攀談著……

她先是殷切關懷了一番入住體驗,“還沒問過王公子,入住棋診院之後,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然後便開始大談特談揚州的風光趣事兒,

“周閣老講學之際,王公子偶爾得空了,大可去揚州周遭走一走,我同你說,往揚州南去二十裡,有座浮雲山,那處的風光景色真真是秀美絕倫……”

“王公子想來從未嘗過咱們揚州特色的雲酥烙餅,你可曉得哪家手藝最好?必得是梅花巷的劉老婆婆……”

“我和你說,大相國寺的菩薩很靈的,公子若想高中,多去拜拜,有好處的!”

……

雅間內,女子的甜美的猶如黃鸝鳥般響起,男子則偶爾回應幾句,倒也算得上有來有回。

僅兩個人而已,可雅間中卻顯得格外熱鬨。

這樣的熱鬨,於李渚霖來說,確是陌生的。

李渚霖向來克己禁|欲,性子冷薄。

自小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約束,無論小到家宴,還是大到國宴,席麵所坐之人都會觀其麵色,並不太敢大聲喧嘩。

這商女或許正是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才可以這般笑眼彎彎,自然地將這些大到人間繁華,小到市井喧囂全都說給他聽。

聽著倒並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有些尋常至極的事物,經她精準獨到的言辭形容出來,反而顯得異常生動有趣。

李渚霖不禁抬眼,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來。

與那日桃塢的盛裝相比,她今日並未怎麼打扮,身上這件淺月牙白衣裙,並沒有什麼色彩,頭上僅僅綴了根碧綠的翡翠珠釵,其餘便一件飾品也無了。

可反而這般清爽可人的模樣,愈發顯出幾分天然去雕飾的風姿來,微風拂過額間的碎發,顯得尤其柔美。

分明在幾日之前,她還因感情受挫,在他麵前痛哭出聲,可今日卻能裝作若無其事般,這樣神采熠熠,與他相談甚歡。

她眼睛是笑彎了的,可眸光的底色卻是憂傷的,悲涼的,冷酷的…整個人都透著股偽裝堅強的韌勁兒。

分明心已經碎成八瓣,卻將其藏起不讓任何人知曉。

李渚霖竟忽然從心底泛上來,一絲心疼?

瞧她那般努力尋找話題,甚至連茶水飲儘了都忘了添,李渚霖不禁伸出指尖,提起茶壺,將她的茶杯滿上。

滾燙的茶水倒下,氤氳的霧氣隨之而起,傳來的還有男人似撫慰似體貼的話語。

“阮姑娘可累了?

歇一歇,無妨的。”

這句低沉的話語傳來,猶如清晨寺廟中的第一聲晨鐘入耳。

阮瓏玲嘴中的話語聲頓住,眸光震動,鼻頭一酸,險些就要掉下淚來。

人在低穀時總是這樣,明明是在負重前行,並無覺得有哪裡不妥,習慣了,也就撐過去了。

可此時若是有人體貼問上一句“累不累”,便會從心底生出萬千委屈。

這句話確實讓場麵沉寂了下來。

阮瓏玲將臉上僵持已久的職業笑容收了收,眉眼沉靜,露出了些原本的真性情,然後吸了吸鼻子。

端起茶杯,淺淺吮了一口,扭頭將眸光落在遠處東湖湖麵上,那兩隻交頸的野鴛鴦上,悠悠道了一句,

“歇不了,不能歇。”

哪怕有瞬間空閒,心海都會掀起一場狂風海嘯。

還不如忙起來,如此反而能好受些。

李渚霖仿佛能聽懂這句話後,蘊藏著的萬千無奈與悲傷。

作為旁觀了她被退婚全過程之人,他心中也自然清楚她在難過什麼。

他莫名被觸動,眣麗狹長的眼睫垂下,微顫了顫,低聲道了句,

“彆處歇不了,可在我這兒,姑娘大可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