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凜立刻會意。
這是要章員外先對章清昱的事有個說法,然後她才願意出手,這麼大的事懸在眼前,章員外的態度絕對比什麼時候都好說話——沈如晚對著章員外是絕不會說自己是為了給章清昱出頭的,而是意指章家慢待她,這當然也是事實。
“我明白您的意思。”姚凜沒裝傻,平靜客氣地承諾,“今晚一定給您一個交待。”
其實能有什麼實質性的交待呢?最終受罰背黑鍋的不過是姚凜罷了。
但沈如晚需要的隻是讓章家父子知道,她確實願意照拂章清昱一二,而她的麵子,誰也不能不給。
撇下兩人,從二樓穿回屋的時候,沈如晚繞過走廊上的窗台,正好看見院子前後空無一人,而章清昱默默站在屋簷下,神情少見的寂然清冷。
姚凜從堂內走出來,和她並肩站在屋簷下,靜靜看簷上水珠凝結,倏忽墜落。
“你的這個朋友,”他慢慢地說,“倒是有些難得。”
章清昱沒看他,隻是安靜地凝視那滴墜落的水珠落在地上,湮滅無聲。
“我算不上是她的朋友,朋友是要交換的,而我什麼也幫不上她。”她說,很輕,像一觸就散的浮萍,“我這樣子,注定不可能和彆人做朋友的。”
姚凜忍不住微微偏過頭看她。
但章清昱已往前走了,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沈如晚站在窗邊,看著姚凜靜靜在原地,沒什麼表情地佇立了很久,終於回過身,穿過走廊走了。
她慢慢挑眉。
看起來,章清昱和姚凜的關係,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生疏。
堂前燕低低飛了個來回,落在窗前懸掛的巢上,喳喳叫了兩聲,啼落簷上三兩水珠,落在窗台上,洇開小小的水痕。
終歸是春歸大地。
沈如晚垂眸望著那圓圓的水痕,忽而微笑。
*
傍晚到了開飯的時候,沈如晚從客房裡出來,卻發現章家氣氛有點怪,到點不開飯,忙了一天的幫工竟然也不急不催,反而圍在一起聊天,說得熱火朝天的,她都不需要著意去聽,就能聽見談話聲飄進耳邊。
“聽說是鄔仙湖裡有怪魚!”往日這個時間點最忙的掌勺大嬸,廚藝堪稱一絕,幾道拿手菜不比外麵大廚差。今天卻沒在後廚忙前忙後,舉著個鍋鏟,另一隻手在圍裙上來回擦著水,院子裡屬她嗓門最大,“阿桑他們根本沒出船,就是在邊上轉了一圈,就被那個怪魚盯上了,船都給撞翻了,差點命都沒了。”
“那船呢?”旁人的重點和掌勺大嬸不一樣。
“船當然是沉了。”
“那還不如……算了,反正要是我在那,高低也要和怪魚拚命,怎麼也不能把船給丟了啊。”
這話得來一片噓聲,誰都知道這人說得很起勁,真要遇到危險,保準第一個跑。
不過這話也不是全無支持者,對於島民來說,船確實比一兩條人命更貴——隻要這個倒黴蛋不是自己就行。
“那條怪魚大得很,誰打得過啊?”掌勺大嬸眉飛色舞,“聽說有幾百層樓那麼高,眼睛比房子還大,那尾巴在水裡一掀,整個鄔仙湖的水都要抖一抖,阿桑能撿回一條命來,簡直是福大命大。”
沈如晚聽到這裡,不由微微皺眉。
她知道凡人閒談中最容易出現的“誇大事實”又出現了,雖然修仙者們在這件事上表現未必極佳,但至少不會在消息剛傳遞的時候就失真。
起碼沈如晚雖然沒見過那條傳聞中的怪魚,卻真的見過修士禦獸。
那種幾百層樓高、尾巴一掀就能把鄔仙湖的水都抖一抖的魚,鄔仙湖還太小,養不下。
她懶得動,也不想再聽誇張傳聞,站在原地不動,神識微微一動,瞬間便擴張開來,彙成一線,轉眼便到了東儀島臨湖處,掃了一圈,在人群最密集處停下。
“章老爺,這是湖仙顯靈啊!一定是湖仙知道今年島上朱顏花遲遲不開,警告我們來了,您有本事,可得趕緊想想辦法啊。”有島民說。
章員外挺著大肚子,一臉晦氣地站在原地,這麼大的事,他怎麼都得出來鎮鎮場子的。
“你就放心吧!”章員外才不是真的相信什麼湖仙、龍王的,他見識遠勝過這些島民,對異人和修仙者的世界有所了解,但也隻能囫圇搪塞過去,“我已經請來高人,保證能在穀雨前讓朱顏花都開花。”
這承諾總歸是能讓島民們安心一些的。
“那這怪魚要是再出來怎麼辦?”有人混在人群裡怯生生地問。
章員外頭都大了。
姚凜就站在章員外身後,聞言朝前半步,湊在章員外耳畔輕聲說了兩句,很快又退開。
章員外的態度忽然篤定了起來。
“大家放心。”他說,“怪魚的事,我即刻就請高人來解決。”
沈如晚站在數裡之外的章家宅院內,緩緩挑眉。
她神識探到,方才姚凜湊在章員外耳邊說,“清昱小姐請回來的沈坊主,和大少請來做客的曲大俠,都是修仙者。”
這些事,以章清昱的性格,縱然和姚凜關係還不錯,也絕不會說出來。
所以,姚凜不過凡人,又是怎麼知道她和曲不詢是修士的?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剛要把神識收回來,卻不防,猛然撞上了另一道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