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聽他說出這兩個花名,不由微詫。
螺鈿薔薇和藏袖白棠是修仙界較為稀罕的兩種靈花,功用極多,但極難成活,故而所知者不多。
曲不詢還真是對花花草草做過功課的,不然連這兩種花的名字都未必聽說過,更彆說從他麵前的那株花上猜出這兩種花了。
站在這株花前,能問出這個問題,就已經算半個懂行的了。
對花草有一定了解的人,總能博得沈如晚些許好感。
“都是,”她微微勾起唇角,“也都不是。”
曲不詢回頭看她。
“這裡的所有花都是我從舊株上配出的新種,本意都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不同植株的特點彙集在新的品種上。”沈如晚看著他麵前那株花,慢慢地說,“這株確實是從藏袖白棠和螺鈿薔薇中培育出來的,當時想集這兩種花的部分藥性於一體,沒成功。”
聽起來很簡單,其實是一件實打實的“逆天之行”,再造新生靈,稱得上是木行道法延伸最極致的一種。蓬山第九閣素來以木行道法聞名於世,也隻有最最頂尖的修士才能嘗試,每一位都堪稱是煉丹師追著求著的親爹。
——在修仙界,煉丹是一門前期投入極大,但水平提高後回報更大的學問,頂尖的煉丹師往往身家巨富,被無數人趨之若鶩,在哪都是被眾人求著捧著的。
但頂尖更求頂尖,修仙界最頂峰的每一個修士都在為打破極限和藩籬而上下求索,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靈藥,也許就能造就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新丹藥。
“你這真是退隱紅塵?”曲不詢挑眉,打量沈如晚,“我怎麼覺得你是比退隱前更厲害了。”
沈如晚盯住他。
“你又知道我是比退隱前更厲害了?”她意味莫名,“你見過十年前的我?”
曲不詢神色不變。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他反問,“咱們年紀相仿,你現在修為和我差不多。”
他的意思是,她不可能比他早十年達到現在的修為。
事實倒確實是事實,但怎麼聽怎麼讓人不爽。
“年紀相仿?”沈如晚看他一眼。
曲不詢被她莫名奚落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怎麼?”他問她,“沒想到?”
沈如晚似笑非笑。
“是沒想到,”她說,“可能你顯老吧。”
曲不詢差點給她噎死。
其實曲不詢劍眉星目,五官疏闊,單看並不精致,但都恰到好處,組合在一起造就出一種彆樣的魅力。他這人看起來不羈,但並不跳脫,安靜不語時,便覺沉冷厚重。
這樣的人平時再怎麼不著調,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輕浮的年輕人。
沈如晚很熟悉這種感覺。
每當她心血來潮對鏡梳妝,想要梳個豆蔻年少時的發髻,便會在明鏡裡看見她自己,發髻還是豆蔻時的發髻,人卻已不是當年的人了。
容貌未改,朱顏未凋,但眼神變了。
“你是哪一年生的?”沈如晚問他。
曲不詢報了年份,比她大四歲。
確實和她屬於同齡人。
沈如晚又問他,“你的生辰是哪天?”
曲不詢看她一眼。
“……你打算拿我的生辰八字下咒?”他仿佛很不確定地問她。
沈如晚要是會下咒,第一個就咒他縫上這張嘴。
“十一月初九。”曲不詢到底還是懶洋洋地說了。
長孫師兄的生辰在三月。
沈如晚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個,又在曲不詢回答時湧起淡淡的失望。
其實她不知道長孫寒的生辰到底是哪一天。
從前在蓬山的時候,她想方設法認識長孫寒,打聽到長孫師兄和第十二閣的邵元康關係不錯,她就趁著一次宗門活動和邵元康結識,幫了後者一點小忙,托後者介紹她認識長孫寒。
邵元康承她的情,組了好幾次局想介紹他們認識,可惜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湊巧,緣慳一麵。
有一次,邵元康告訴她,長孫寒生辰將近,打算和幾個朋友聚一聚,她如果想去,可以跟著一起去。
沈如晚提前準備了半個多月,天天拉著沈晴諳看衣裙、看首飾、看妝發,拿出修練時的態度精益求精,煩得沈晴諳直翻白眼,“你已經夠漂亮了,稍微打扮打扮就足夠豔壓群芳了,彆折騰了行不行?”
可最後全都沒派上用場,邵元康告訴她,宗門派給長孫寒一個臨時任務,他趕不回來,沒法如約赴宴,聚會隻能取消。
那時沈如晚氣得半個月吃不下飯,失望極了,乾脆自己也報了個宗門任務散散鬱氣,輪巡蓬山附國,狠狠抓一波為非作歹的邪修發泄一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章清昱母女。
此去經年,人事已非。
“我累了。”沈如晚忽然說,“你可以走了,糖糕留下。”
曲不詢被她的翻臉無情和喜怒無常驚到了,剛剛還好好地問他生辰,轉眼就送客。
“……你剛才是算出來我倆八字不合?”他嘗試發問。
沈如晚看他。
“這還用算?”她反問。
曲不詢又被她噎到。
他沒轍,歎了口氣,把糖糕遞給她。
沈如晚默不作聲地接過那塊還溫著的糖糕,看他寬闊背影走到門邊,又回頭。
曲不詢側身看她。
“你知不知道……”他難得有些猶疑,頓了片刻,神色難辨,“有一種盛開時如月光的花?”
沈如晚捏著糖糕的手猛然一緊。
她心中幾乎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驀然抬眸,目光銳利如刀。
曲不詢緊緊盯著她。
迎著她的目光,他神色沉凝,半點也不避讓。
沈如晚和他對峙許久。
她忽然收回目光。
“不知道。”她說,神色淡淡,仿若尋常,“從來沒聽說過。”
她轉身,朝轉角樓梯口翩然走去。
隻留下輕飄飄的叮囑。
“走的時候把門關上,今天花坊不開門。”
門邊,曲不詢目光緊緊追著她纖細背影消失在樓梯儘頭,眼神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