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小桌板 二更合一,7w營養液加更……(2 / 2)

他隻是通過對這個世界的常識,和蔡澤看的書籍、打探的消息推測,蔡澤有入秦的打算。

蔡澤歎氣:“你是說秦國嗎?若非窮途末路,誰樂意西去蠻夷之地?”

睡了一覺的嬴小政睜開眼,正好聽到這句話。

他仰躺在舅父重新為他搭好的軟墊王座上,用黑黝黝的眼睛,幽幽地盯著蔡澤。

綱成君,朕記住你這句話了!

朱襄知道這個時代的士子都對秦國有很大偏見。

這並不是因為秦國窮。

朱襄被結伴同行的考古教授推薦過很著名的大秦連續劇,兩人一邊誇讚這部電視劇真精彩真好看絕對是精品,一邊吐槽裡麵的硬傷,非常快樂。

看著秦王抓著一把黃土嚶嚶嚶的時候,朱襄都笑出了狗叫聲。

黃土高坡是中華文明的起源地之一。正因為它曾經富庶,在耕種技術落後的時代孕育了璀璨的文明,才提前耗儘了潛力,變成了現在荒蕪的模樣。

秦國起於渭河中下遊,發於雍州。

戰國時人已經開始為土壤和田地分等級,根據《禹貢》記載,雍州的田被評為“上上等”。自戰國中期後,秦已經是最強的諸侯國之一。太史公也記載過秦國“膏壤沃野千裡”。

秦國能這麼快發跡,就是因為地廣人稀,土地還非常肥沃。

所以各國士子嫌棄秦國,隻是嫌棄秦國的風俗,嫌棄秦國是蠻夷。

秦國孤懸中原,獨居西北。春秋時期,中原諸國和周王室都將秦國視為西戎,並不當做“同族”。

自周平王東遷之後,秦國逐漸往東擴張,被封為諸侯,試圖融入中原這個大家庭。秦國和他們大相徑庭的社會習俗,仍然讓他國很嫌棄秦國。

比如直到秦獻公時,秦國才廢除了自秦武公起,延續了整整三百餘年的活人殉葬製度。

中原諸子百家對活人殉葬都非常排斥,以儒家為甚。孔子曾經說過非常偏激的話,“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西周時命令禁止活人殉葬,陪葬多用草紮小人、車馬,和現在用燒紙做的祭品類似。春秋後,各國諸侯陪葬攀比之風盛行,出現了人俑陪葬。

孔子怒批這種殉葬製度的退化。現在你都用像人的人俑陪葬了,之後你是不是還要用活人殉葬啊?!斷子絕孫吧你!!

從孔子的憤怒,就可以看出恢複活人殉葬製度的秦國,在有識之士眼中是多麼野蠻和惡心。

哪怕現在秦國已經廢除了活人殉葬,但秦國的曾經也讓仁人誌士將其作為最後的選擇。

即使蔡澤是一個隻求自己富貴的人,對於秦國的名聲仍舊非常躊躇。

選秦國求仕,基本就證明自己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把禮義廉恥都拋棄了。對於這個時代的士子而言,這就預示著他們之前人生徹底失敗,才會連臉都不要了。

朱襄將睡醒後,使勁用眼睛瞪嬴小政抱到懷裡。

還不到兩周歲的嬴小政按理說不太可能聽得懂他和蔡澤的對話,但以傳說中始皇帝的神異和小心眼,朱襄還是把嬴小政當做有清晰思想的成年人,對嬴小政講述蔡澤為何不願意去秦國。

嬴小政癟嘴:“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朱襄笑道:“祖宗挖坑,子孫要建房子就得先填土,沒辦法。”

嬴小政繼續癟嘴:“再者,周不也發跡於鎬京!”

朱襄解釋道:“所以周曾經是西伯。周的第二位君主周成王便在中原建造了新都成周。”

成周即洛陽。

一同出差的考古老教授曾抱怨,鎬京考古發掘成果非常少,一度讓一些學者“華夏的曆史是偽造”的言論又甚囂塵上——這次他們說西周也不存在了。

還好後續挖掘堵住了他們的嘴。

周入主中原之前也與秦一樣被視作戎狄的同夥,入主中原之後就陷入兩難。一邊他們非常想洗去身上曾經戎狄同夥的身份,希望將都城搬到中原;一邊他們又認為如果自己這麼做,豈不是坐實了自己曾經彆人說他們是戎狄同夥的汙蔑?

在這種矛盾心思下,他們雖定都鎬京,但鎬京一直都是“過渡性質的國都”,城鎮建設遠不及成周繁華,所以鎬京的考古挖掘成果才那麼少。

嬴小政這次改癟嘴為噘嘴了:“哼,王之所在,就是中原!他們不行!”

要是朕就直接定都關中,以後關中就是中原!嬴小政好歹還記得舅父告訴他彆暴露身份,這句話隻在心裡說。

但嬴小政不說,從嬴小政噘得可以掛瓶子的小嘴和那不屑的小眼神,朱襄也知道自家外甥心裡在想什麼。

他樂得不行。不愧是始皇崽,天生就這麼霸氣!

“朱襄,你這外甥……”蔡澤品出了點不對。

朱襄舉起自己的小外甥:“像我,對不對?”

蔡澤:“……”

朱襄收回蹬腿的小外甥,道:“想知道啊?問藺禮去,我不能說。”

蔡澤琢磨了一陣子,問道:“你想去秦國嗎?”

嬴小政立刻扭頭看自己舅父。

蔡澤再次從藏不住事的嬴小政的表情中品出了些許不對。

這孩子難道……不對啊,他還這麼小,能懂什麼?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朱襄把嬴小政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不讓嬴小政看到他略帶哀傷的表情,“我隻是一介平民,未來並不由我自己選擇。我也不可能拋下藺家。”

蔡澤沉默。

半晌,他道:“如果這次趙王仍舊不肯用我,我就去秦國試試。這個趙王恐怕也不會太重用藺公的子孫。到時我想辦法把你們都接到秦國。”

朱襄擼了擼懷中外甥的後腦勺:“好,一言為定。”

兩人相對沉默。

又是半晌,蔡澤道:“朱襄,以前你隻埋頭農田,今天第一次和我聊起諸國之事。”

朱襄捏了捏在懷裡掙紮的小外甥腦袋和脖子連接處的肉肉褶皺,低聲道:“可能有了孩子,就對未來多了些憂慮吧。這些話彆和藺禮說,我也隻能找你傾述了。”

蔡澤道:“自然。就像你也不會把我想去秦國的事告訴他。”

朱襄抱起嬴小政,黯然道:“明明是刎頸之交,卻要相互欺瞞,真是悲哀。”

蔡澤沉默。

他目送朱襄離開之後,才沉沉一歎。

……

朱襄本來是找蔡澤讀書,順便炫耀外甥。沒想到突然聊到他一直逃避的沉重話題,朱襄心情有些不好。

“政兒,舅父帶你去田地裡逛逛。”朱襄道,“舅父可會種田,種田種得特彆好!”

嬴小政趴在朱襄懷裡無所事事玩手指。

種田有什麼好炫耀,不懂舅父。

朱襄將嬴小政放到肩膀上,讓嬴小政抱著他的腦袋,頂著嬴小政去視察田地。一路上遇到的農人在見到朱襄的時候,都停下手中的活,用自己的方式向朱襄行禮。

燕趙多慷慨悲歌的遊俠兒。換句話說,燕趙多打架鬥毆街溜子。

這一路,朱襄還遇到不少挎著武器,露著膀子,在樹蔭下田埂旁切磋的遊俠。

這些遊俠堵塞交通,平民乾活的時候都繞著他們走。

但朱襄頂著孩子走過去時,他們立刻就讓出一條路,還關心朱襄為何不帶奴仆出門,需不需要他們護衛。

哪怕朱襄說不需要,這群人也跟隨在朱襄周圍陪著朱襄,還采來葉子草莖編玩具送給嬴小政。

嬴小政把朱襄的頭頂當小桌板,放了一堆葉子草莖做的玩具。

他好奇地打量周圍的陌生人。

周圍的陌生人皆對他露出善意的笑容。

自懂事起,一直生活在厭惡中的嬴小政感到很新奇、很疑惑。

“朱襄公,這是你的養子嗎?一看就很聰慧!”

“他叫政。政兒是不是長得特彆像我!”

“哎,真的,非常像!他將來一定和朱襄公一樣厲害!”

周圍陌生人的誇讚聲不絕於耳,嬴小政抱緊了舅父的腦袋,臉埋在了舅父的發頂。

真的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