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乖巧可人的小寡婦握著一根竹竿擋在東邊那間上了鎖的屋子門前,凶巴巴瞪著陳八兩。
隻因她長相過於嬌媚,瞪人也似撒嬌。
陳八兩被她瞪得全身骨頭酥麻,逼近一步,胸口挨著那竹尖,腆著臉嬉笑,“嫂子你彆惱啊,我不過就是想看看我那死鬼表哥屋子裡藏了什麼寶貝。再說,家裡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有什麼是我不能拿,不能看的……”
說話間,兩顆眼珠子毫不避諱地在桃夭的胸腰來回打轉,猥瑣至極。
沒帶這麼欺負人的!
按理來說,這是彆人的家事兒,就算是村子裡的裡正也沒道理管。
可張氏見著陳八兩三番五次肆無忌憚欺負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寡婦,抄起牆根的棍子在他背上狠敲了一下。
陳八兩冷不丁背上挨了一棍子,“哎呀”喊疼,一回頭見趙裡正家裡出了名潑辣的婆姨正一臉凶狠瞪著自己,想起她家跟縣令家是姻親,硬生生把要脫口而出的臟話給咽了下去,罵罵咧咧走了。
臨走前,他對著抱著衣裳口中念念有詞的蓮生娘,故意扯著嗓子說:“姑啊,彆人都欺負我哩,我就不能留在這兒了。過半個月我再來,到時候我就不走了,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會替蓮生哥照顧您跟嫂子!”說罷,騎著毛驢揚長而去。
“蓮生……”原本癡傻的蓮生娘一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眾人,突然站起來,拿起豎在牆根的掃把朝正收拾院子的桃夭打去。邊打邊喊:“我打死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克死了蓮生!”
宋大夫見她又犯病,與張氏還有趙裡正三人和力強行把她拖進屋子裡閂上門。
裡頭的蓮生娘不斷拍打著門,口裡罵罵咧咧,哪裡還有從前溫柔賢淑的模樣。
村民們等陳八兩走遠了,這才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譴責他,又見挨了打的桃夭白嫩的臉上多了一道紅印,卻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把地上那些花草給種上,無不在心裡歎息:怪不得人都說她有些憨傻,都什麼時候了,若是換成旁人不得哭死,偏她還有心情種花!
一旁的張氏不耐煩趕人,“都散了,回去吃飯去!”
看熱鬨的這才離去。
她上前幫著一塊收拾院子,見桃夭還在培土,說:“都拔/出來了,還要它做什麼?”
桃夭一臉認真,“這些花兒是蓮生哥哥臨走前種下的。蓮生哥哥說這些花好養活,能活的。”
張氏聞言眼淚差點沒掉出來。
若是宋蓮生還在該多好,那樣漂亮有學問,性子還極好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彆說蓮生娘受不了,就連她一個外人想想都心疼。
也不知這一家子往後怎麼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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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走後不久,宋大夫從屋裡出來,望著正曬草藥的桃夭欲言又止。
桃夭揉揉泛紅的眼睛,“我知道阿娘不是有心的,阿娘從前可疼我了。”
宋大夫一言不發又回屋去,看著抱著兒子衣裳嗚咽不止的妻子老淚縱橫。
這樣下去,遲早拖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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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桃夭拿出趙淑蘭托她做的繡活,費了一個多時辰繡好最後一針,把繡品用一塊布包好後朝著村北頭走去。
趙裡正是村裡最闊的人家,去年剛剛建好的一座二進二出的宅院在村裡一眾矮屋裡格外顯眼。
桃夭到趙裡正院子的時候,趙裡正不在家,院子裡隻剩下正在曬黃豆醬的張氏。
張氏見她來了很高興,連忙招呼著她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坐下,又從屋子裡端了一盤前日裡閨女送來的點心擱在她麵前,看著她臉上的紅痕,心疼的眼圈都紅了。
“我沒事兒了。”桃夭笑笑,把包袱裡疊的整整齊齊的枕巾拿給她。
張氏接過來一看,眼睛都直了,不住讚歎。
桃夭這一手繡活真是絕了,尤其是上頭的蝴蝶,繡得栩栩如生。
長得這麼水靈,加上這刺繡的手藝,這要是擱在普通人家待嫁的姑娘,恐怕提親的人連門檻都踩爛了,什麼樣的好人家找不到。
她越發覺得可惜,“那個陳八兩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得為自己多打算打算。”
要是他真住到桃夭家裡頭,那就麻煩大了!
寡婦門前本就是非多,誰知道傳來傳去成什麼樣。
頓了頓,又道:“你要是抹不開麵兒,嬸兒幫你問。你想找個什麼樣的,跟嬸兒說實話。”
桃夭咬著白嫩嫩的指尖,還是那句話,“我不挑,願意給我做上門女婿就行,要不您看著找找。”
張氏知道她是丟不開宋蓮生的耶娘,歎息,“你這孩子就是個傻的,能給人做上門女婿的,那能是個好的嗎?”
桃夭眯著眼睫笑,“萬一就撿著一個好的呢。”
張氏被她逗笑,把早早準備好的錢塞到她手裡,“是是是,說不定就從天上給我們桃夭掉下來一個上門女婿!”
從趙裡長家裡出來後,桃夭數了數錢袋裡的錢,盤算著天氣逐漸暖和了,過幾日上城買兩塊布回來給耶娘做春衣,最好能說動阿耶再去一趟回春堂找大夫瞧一瞧阿娘的病。
既然上城,少不得要把草藥也帶上。
她見時間還早,打算再去山上轉轉。
隻是這桃花山就是再大,也經不住她日日來。
她在山裡轉悠了一會兒,沒采著什麼值錢的草藥,倒采了一些蘑菇,也算是收獲頗豐,正打算去小河邊洗乾淨再回家,誰知才到山腳下,便瞧見不遠處落滿粉色花瓣的淺灘上趴著一個身形頎長的人。
西斜的日暮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那人躺著的一片水灘裡泛著血色的光。
流這麼多血,不會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