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都已經走到門口了,謝伏仿佛才剛剛反應過來似的,起身身形一閃追上花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說什麼?”
“朝朝……”
“分手啊。”花朝側頭看著謝伏,對上他終於繃不住完美假麵,有些開裂的神色,沒有半點遲疑和不忍。
一字一句道:“我不說了麼,我喜歡上彆人啦。”
謝伏表情徹底裂了,他死死抓著花朝手臂,眼中先是震動,而後便是雪崩一般轟然滾落的不解和震驚。
“為什麼……”謝伏像是聽不懂花朝說話一樣,素來豔麗灼灼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中,沒了那些總是蓄意堆積的繾綣,取而代之是大雪崩塌之後的蒼白和迷茫。
“你聾了啊?”花朝說,“我都說兩遍了,我……”
“怎麼可能!”謝伏急急低吼了一句。
他看著花朝,片刻後崩亂的神情儘數收斂,他越發溫柔纏綿,拉著花朝湊近一些,居高臨下摸她的臉,問:“你生我的氣是不是?”
“怪我,朝朝,都怪我。”謝伏說,“是我沒能護住你,是我該死。”
“我現在的修為不濟,且師無射乃是清靈劍派司刑掌殿,想除掉他需要一些理由,需要籌謀,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答應你,一定替你報仇,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謝伏捧著花朝的臉說:“朝朝,你怎麼怪我都好,彆氣著自己,彆這樣跟我鬨彆扭,看你這樣,我好難受。”
謝伏說得極其真誠且親昵,他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生了七竅玲瓏心肝,而是他能屈能伸,總能審時度勢,作出最佳的反應。
誰人看了美人眉心輕蹙滿眼心疼,溫柔軟語詛咒發誓,能不心軟呢?
花朝被捧著臉,也有怔然。
並非她被謝伏所蠱惑,而是她太了解謝伏了,幾百年的歲月,讓花朝能很輕易地辨認出此刻謝伏眼中的偽裝,蓄意。
還有認真。
花朝怔然,是因為那些被歲月摧殘過後的貌合神離,在這個時候,還未麵目全非。
謝伏眼中縱使七分都是偽情,卻真真切切有三分真意。
花朝早就忘了,這時候一無所有的謝伏,還未能揚名天下的謝伏,可能也是愛過她的。
否則花朝當初也不會因為謝伏神魂顛倒,也不會無數次憧憬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畢竟愛一個人總是藏不住的,被愛的人自然也是能夠感受到的。
謝伏捧著花朝的臉,盯著她越湊越近,他急需一個親吻,來撫慰花朝,也安撫他自己。
但是在謝伏的唇要碰到花朝的時候,花朝直接一拳頭裹挾著靈力砸在謝伏的側腰上。
個騷東西,還想耍流氓!腰子給你打爆!
謝伏悶哼一身彎腰,花朝拉開門就走。
謝伏反應極快又拉住了她的小腿,力道用的不輕,再抬起頭,就算他再怎麼克製,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紅了一圈,更添惑人憐惜愛慕的顏色。
“朝朝,你彆這樣。”謝伏自下而上看著她,“彆賭氣。”
“昨夜……那不算什麼,我根本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我會幫你報仇。”
花朝有些憤怒地看著謝伏,謝伏突然抓住她的小腿,差點把她拉了個大馬趴。
“朝朝,我疼。”謝伏不要臉的開始裝可憐,無論如何就是不接花朝提的分手。
花朝眉梢挑起,是真的震驚。謝伏從不會這樣拖泥帶水,他從來對身邊之人來去全無在意。
難道……是因為那三分真情?
花朝把腳抽出來,想了想,快刀斬亂麻,說了謝伏最不能忍受的話。
“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賤成什麼樣了。”
謝伏不能聽賤這個字,因為他從小被罵賤種,他母親被罵賤貨。他昔日退婚的未婚妻當初退婚,也羞辱他是賤種。
這是對謝伏最狠的話了,縱使花朝說得輕飄飄的,卻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謝伏心上,砸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果然謝伏聞言渾身一震,眼中又出現了片刻的空茫。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花朝,眼睜睜看著她離開自己,僵硬著沒有再伸手去拉她。
謝伏活到如今,遭受的羞辱不計其數,他幼時隨被妖族驅逐的母親四處顛沛,連乞丐都做過。
後來隨母親嫁入仙族謝家,卻並沒有因此得到什麼安逸日子,她母親在謝家隻是個有幾分顏色,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小妾。
他不是謝家的少爺,連謝家的奴仆都不如,他備受欺淩,經年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苦痛。
母親離世,他好容易作為謝家工具和其他仙族定了親,又被退親羞辱,被謝家逐出家門,瀕死才被清靈劍派鴻博仙尊撿回清靈山。
謝伏到了山上依舊因為修為低微,入不得內門,待在外門受儘欺辱,幾次險些喪命。他在瀕死之時覺醒靈根,卻因為根本夠不到內門的門檻,更遑論見到內門尊長,在外門依舊是眾人欺辱發泄的對象。
直至他有次門中比武,被借調到內門負責灑掃,冬日嚴寒,他的手腳都被凍到皴裂,還被人推入了雪堆,然後他遇見了仙女一樣的花朝。
花朝訓斥了那些欺辱他的人,把那些人的惡行稟告了尊長,將他們都送進了刑律殿。
又給了他棉衣、吃食、給他傷口上藥。
她是謝伏人生之中,第一個遇見的純粹好人,美好的有些虛假,謝伏見她心喜,同她生情,似趨火的飛蛾一般,是順理成章。
有了花朝時時照看,有了花朝隔三差五送高階丹藥給他,硬是讓謝伏衝破了煉氣期。她又苦求已經決定不收徒的鴻博長老,令他食言而肥,又收了謝伏做關門弟子。
謝伏這才活得堂堂正正,這些年他漸漸在門中嶄露頭角,同花朝也互許終身。
謝伏跌坐在門口,因為彎腰的姿勢,後背的傷處隱隱做痛,他不懂。
不懂花朝為何突然如此,不懂她明明癡迷自己,又怎能一夜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