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微微訝然:“是麼?”
傅老夫人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想不出來,罷了,大約是老婆子眼睛花了,認錯人了。”
傅錦琳目光一動,在一旁溫柔地微笑道:“那婢子容貌生得真好,可見晉國公府果然是大戶人家,就連一個粗使婢子也是這等絕色,叫人驚歎。”
秦夫人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道:“那個是皇後娘娘賞賜下來的宮奴,現在是我家老二的通房丫頭,不過多生了幾分顏色,性子卻蠢笨,不算什麼。”
傅老夫人聞言,眉頭皺了一下:“倒不是我多嘴,通房丫頭還是要溫存體貼為宜,似這等妖精一般的人物,若勾得主子為她輕狂起來,反而不美。”
秦夫人麵色如常,並不言語。
傅錦琳察言觀色,轉而柔聲安撫祖母:“所謂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通房丫頭而已,連個妾都不是,就當養隻貓兒,供主子逗樂,自然要賞心悅目才好,祖母您迂腐了。”
如此甚好,這女孩兒是個知趣的。
秦夫人這才點頭笑道:“我家老二眼界高,到如今也未成親,是我這做母親的心疼,硬把這丫頭塞給他,待他完婚後,就聽憑他媳婦發落,傅家嬸嬸還能不知道嗎,我們可是守規矩的正經人家。”
傅老夫人這才放心,又展顏粲然:“阿彌彆怪我,年紀大了,就愛嘮叨兩句,可不是,家裡的小輩們都嫌棄我老婆子嘴碎,罪過了。”
“一樣一樣,我兒子也嫌棄我嘮叨。”
秦夫人和傅老夫人相顧而笑,氣氛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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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窗半掩,幾杆瘦竹從窗外斜伸進來,這時節,竹葉的翠色尚淺,有些涼薄的意味,伶仃一兩片飄落在棋盤上。
悟因拂去竹葉,順勢在小尖上落了一個白子,慢悠悠地道:“聽說武安侯府的老夫人今天一早就帶了傅大姑娘守在這裡,專等你過來,大約是借機要和你相看的意思。”
對坐的秦玄策執黑子,迅速地吃掉了悟因的一個白子,冷淡地道:“出家人當靜心修行,你管那些閒事作甚?”
悟因和尚的眉毛和胡子都白了,看過去麵容端方,一身仙氣,儼然世外高僧的風範,但其實為人最是詼諧不羈,聞言不以為杵,反而泰然自若地道:“身在世外,心在凡塵,苦眾生之苦,此為大修行,你不懂得。”
他當著秦玄策的麵,煞有其事地掐了掐指頭,搖頭道:“依老衲看,這樁姻緣八字不匹,黃犬玄兔相逐,主爭鬥之局,不可為。”
秦玄策把棋子丟了回去,似笑非笑的:“傅家得罪你了?上回的雲都公主你可是誇了個天花亂墜。”
悟因俗家姓趙,乃是正正經經的皇族出身,年幼時為病重的皇祖母祈福,自願舍身入了佛門,論起來,雲都公主當以“叔祖”呼之,他誇自家的侄孫女,當然不遺餘力,但今天這個又不一樣了。
悟因身份不同,懂的內情比旁人更多一些,他含蓄地點醒道:“傅侯年少時一戰成名,心高氣傲,為人桀驁不馴,其人雖有才乾,卻不為皇上所喜。”
對於悟因這番評判,秦玄策哂然一笑,不予置喙。
悟因話鋒一轉,又道:“而今傅侯膝下隻有一女,後繼無人,皇上念他功勞,暫且無事,若秦傅聯姻,汝為婿,半子也,兩姓所握之兵,幾可傾國,此為上位者之大忌諱,切切慎之。”
秦玄策鎮定自若,連眉毛都曾動彈一下:“不過寺中偶遇一麵,你未免想得太多。”
悟因神神秘秘地一笑:“老衲今日觀你氣色,滿麵紅光,前庭有桃花色,姻緣星動,命定之人近在眼前,就怕你一個把持不住,犯了忌諱。”
秦玄策一臉不以為然,倨傲地道:“傅氏女子,庸俗脂粉而已,談何命定之人,天下女子於我如草芥,一般無二,有什麼把持不住的。”
說話間,小沙彌進來,言道秦家有婢子,奉了秦夫人之命,給秦玄策送點心過來。
秦玄策略一頷首。
阿檀隨後被帶了進來,她提了個湘妃竹籃,怯怯地行了禮。
秦玄策威嚴地坐在上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阿檀暗暗鬆了一口氣,低著頭,將點心匣子取出,一一擺放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