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半天聽不到她的下文。
他轉過頭,謔,她居然又睡著了。
她趴在地上,枕著他的袍子,睡得香香的。
她的眼角有一點水光,腮上染著桃花色,嘴唇上還有一點點咬過的痕跡,縱然月光清冷,也掩不住她殊色近妖。
不,他不需要這種不像話、不體統、不正經的貼身丫鬟,秦玄策麵無表情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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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色很好,楊柳如煙,花開了滿城,轉眼間到了三月,才陸陸續續開始下起了雨。
這會兒雨水剛剛歇了,瓦片上的水珠滾落下來,濺在滴水簷下,滴滴答答的,牆角的一樹玉蘭被打落了,石階上生出了一點青苔的痕跡,一旦到了雨季,連空氣都變得濕漉漉的。
秦玄策回來的時候,小廝在庭中拾掇落下的花葉,丫鬟把抄手回廊間遮雨的煙羅簾子攏了起來,而阿檀,她蹲在隔間外頭,守著一個紅泥小爐,裡麵咕嚕咕嚕地不知道在燉著什麼東西,有一點甜甜的香味。
春天的氣息大抵是這樣,甜而濕潤。
眾奴仆看見秦玄策,隻是遠遠地躬身行禮,連抬頭都不敢,阿檀卻起身迎了上來:“二爺回來了。”
秦玄策淡淡地“嗯”了一聲,徑直進了房間。
阿檀緊跟在後麵,取了一方汗巾過來:“二爺的頭發有點兒濕了,要不要擦擦?”
她眉眼溫存,說話細聲細氣的,就如同窗外那淅淅瀝瀝的小雨,就算沾在秦玄策的發間,他也不覺得。
秦玄策還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但並沒有接過汗巾的意思。
阿檀在秦玄策身邊服侍了些日子,如今越發長進了,眼力見特彆好,馬上踮起腳尖,抬起手,給秦玄策拭擦頭發。
必須在主子麵前顯得她是個能乾的。
不過秦玄策的個頭實在高了太多,阿檀擦得有些吃力,她咬了咬嘴唇,自己不覺得,露出了一點嬌嗔的神態。
秦玄策低下了頭。
阿檀微微地笑了起來,羞澀的,有一點討好的意味,她的動作又輕又軟,擦過秦玄策的頭發,就像羽毛或者雲朵蹭過去,帶著她身上的香氣。
秦家世代武將,家裡的男人都是硬邦邦的,秦玄策更是個中翹楚,等閒不讓丫鬟近身,原來隻有長青在房裡服侍著。
現在卻多了一個阿檀。
秦玄策心裡模模糊糊地轉過這樣一個念頭,雖然她妖妖嬈嬈、百般不正經,但好歹勾引的不是彆人,勉強可以容忍一下,貼身丫鬟什麼的,似乎也不錯。
就是不能在阿檀麵前提起當日她喝醉酒的事情,一提起,她就要當場暈過去給他看。
阿檀不知道秦玄策此時心裡想的什麼,她是一個恪儘職守的好丫鬟,規規矩矩地給秦玄策擦好了頭發,退後了一步,又道:“老夫人房裡的半夏姐姐方才過來傳話,老夫人有事要和二爺說,叫二爺回家了就過去一趟。”
秦玄策看過去矜持又冷漠,還是一個字:“嗯。”
他在阿檀的服侍下,換了一身衣裳,就想去秦夫人那邊,但阿檀把他叫住了。
“二爺,我給您熬了小吊梨湯,這會兒火候正好,您喝一碗再走。”
她端來了梨湯。
又是糖水,她為什麼會以為他愛喝糖水呢?秦玄策有些不耐,但他什麼也沒說,接過梨湯,很快喝了。
湯汁濃濃的,琥珀中混合著蜜蠟的顏色,阿檀在梨湯裡麵加了燕窩,還有玉蘭花的碎末,入口柔滑,又有點甘爽。
雖然味道不錯,但希望她日後不要再做糖水了,真是受夠了。
阿檀雖然性子愛害羞,但偶爾也會囉嗦一下,就像枝頭的小鳥,啾啾啾的沒完:“這時節喝梨湯最好,到了夏天,要喝蓮子銀耳羹,秋天的時候就是桂花紅棗湯,一年四季,各有時令之物,二爺身體壯,陽氣旺,多喝點湯水滋養一下,多少都是有好處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如果能安靜一點就更好了。
秦玄策頓了一下,把要說的話給忘了,放下碗,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