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又問了阿檀一句:“方才你說,誰絆你一腳?”
阿檀好委屈,伸出手指,弱弱地比了一下:“她,那個穿藍色比甲、梳雙丫髻的。”
秦玄策抬手,冷冷地吩咐:“左右,給我拿下。”
秦玄策出行,玄甲軍向來隨侍,聽得大將軍令下,行動迅猛如風,傅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那藍色比甲的小丫鬟已經被按到了地上。
小丫鬟嚇得魂飛魄散,驚恐地朝著傅錦琳哭叫:“大姑娘救我!救救我!”
傅錦琳又驚又怒,原來臉上還是一片通紅,如今轉而煞白,她氣得哆嗦:“姓秦的,你欺人太甚!”
崔明堂伸手拉住傅錦琳,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不亢不卑地道:“大將軍這是何意?雖然我姑父遠在渭州,武安侯府威名猶在,不是旁人可以看輕的,家父任安南節度使,亦非怕事之輩,大將軍行事還請三思。”
雖秦玄策承襲晉國公的爵位,但他征伐四海,戰功赫赫,驍勇之名尤在其父之上,時人皆以“大將軍”呼之。
秦玄策指了指阿檀,眉目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這是我的人,在外行事做派皆是我的顏麵,我倒要問問,你們傅家是誰如此大膽,指使一個丫鬟來折我的顏麵。”
他生平叱吒千軍萬馬,斬破黃沙赤血,此時動怒,雖語氣平平,但卻有煞氣如風雷,撲麵而來,周圍眾人皆低頭不敢視。
連傅錦琳也把啜泣聲給生生吞下去了,她忽然生出了後悔之情,但此時勢成騎虎,也來不及回頭了,隻得忍氣吞聲,囁嚅著叫了一聲“表哥……”
這一聲叫得很是心虛,崔明堂自然聽出來了,他暗暗歎氣,知道自家表妹不占理,沒奈何,放低姿態,朝秦玄策作了個長揖,彬彬有禮地道:“大將軍英雄無雙,何苦與閨閣小娘子計較,些許玩鬨,無傷大雅,傅秦兩家乃是世交,且看尊長情麵上,退一步海闊天空,裙子無需賠償,這小丫鬟還請大將軍放了,我們回去自會訓誡她,如此可好?”
周行之看夠了戲,也來做個和事佬:“好了,玄策,多大點事,值得你這樣動肝火,不知道的,還當你恣睢驕橫,壞了名聲,不劃算。”
秦玄策居然頷首,語氣傲慢又專斷:“不錯,我向來霸道不講理,隻可令我欺辱他人,豈容他人對我挑釁?”
話剛說完,袖子被人輕輕地拉了拉。
一拉就回頭,秦玄策冷冷地看著阿檀:“作甚?”
崔明堂對阿檀有恩,此時見他為難,阿檀心中不忍,隻好壯著膽子、厚著臉皮,來求秦玄策。
秦玄策眉目間肅殺之氣未褪,阿檀愈發膽怯,她搓著衣角,軟軟地求情:“二爺彆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惹了這麼多事端出來,若是再鬨大了,我就要無地自容了,求二爺息怒,就此罷了,權且當作對我體恤。”
明明膽小,低著頭,卻要悄悄地覷看他臉色,那眼波斜挑,似煙雨嫵媚,濃密的睫毛翹了起來,微微地顫著,撩撥春色。
這婢子又做出這般不正經的妖嬈情態,很不像話,叫人……叫人恨不得提著她的耳朵,把“端莊”兩個字懟在她的腦門上。
阿檀見秦玄策板著臉不說話,有點急了,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她自己也不覺得,當她神情嬌怯、輕聲細語的時候,其實就是撒嬌的味道:“二爺。”
秦玄策彆過臉去,略一抬手。
玄甲軍武士放開了那小丫鬟,她連滾帶爬地逃回傅錦琳身後,縮在那裡瑟瑟發抖。
秦玄策一拂袖,轉身離去,走了兩步,頭也不回,不耐地道:“發什麼愣,走。”
“啊?是。”阿檀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小碎步地跟了上去。
……
稍遠處,一乘朱欄鏤空仙人頂的轎子還未停穩,一個儒雅文士模樣的中年男人匆匆跳了下來,神色激動,聲音顫抖:“婉娘!”
轎夫大驚:“崔大人,您小心點,彆摔著。”
那崔大人卻不理會,踉蹌著追了兩步,又叫了一聲:“婉娘,是你嗎?”
那邊的崔明堂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急急迎了過來:“父親,您怎麼來了?”
曲江岸邊,遊人來往,不知誰家小娘子在追逐打鬨,笑聲如銀鈴,灑了一地。
崔大人方才驚鴻一瞥,依稀在曲江畔又見到了胞妹,她仿佛還是年少時的模樣,瑰姿豔逸,婀娜綽態,容色灼灼若桃夭。
崔大人的眼睛濕潤了,他撥開往來的路人,慌亂地追趕過去,然則,慢了一步,待他回過神來,卻已經不見了那個令他心尖發疼的身影,隻能茫然四顧,徘徊不能自已。
“父親。”崔明堂近前,見父親情態有異,擔心地喚了一聲。
崔大人一把抓住崔明堂的手,急切地追問道:“我方才恍惚見到你姑姑從那裡走過,你可曾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