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刷著微博,晏雲卻沒什麼心思看。思索兩秒關了手機。想獨享一下短暫的清淨。
這時她也注意到門外有著細微的聲音,一開始男孩們的大嗓門已經沒了。響起的是輕輕的衣料摩擦聲。
她大概知道是該吃飯了,下麵的人在喊著上麵的幾個男孩。然而她卻沒馬上起身下樓,腦子在安靜的這幾秒放空。
什麼也不想運作了。
稍許之間。
門外沒有了一絲聲響,她才起身開門。
呃……不過,她這會有些想把自己按回娘胎肚子裡的衝動。
十六七的少年人高馬大,但還是不能跟歲月磨合的成年男性身體相比較。長得那麼高,但身上並無臃腫。
他做著往上抬上肘的動作,一小半皮膚還在被白色棉質衛衣遮蓋著。皮膚很白,骨骼線條在這樣的皮肉上被毫無遮掩的展示出來。
精瘦、美觀這兩個詞都寫上麵了。
現在兩個活生生的靈魂已經都發現了對方,而且已經都僵住了。
可以想象一下那個畫麵,嘖,慘不忍睹。
晏雲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去娘胎裡了,完全有重開的資格。雖然當她還沒看見這一幕的時候,發覺還有人就已經沒有直視了。
但是感覺雙方都很尷尬啊……
何初旭愣了愣,反應過來則不慌不忙地將衣服套好。
此時此刻某人用三秒時間想了個方案:“算了算了,當作啥也沒看見吧。待會數1、2、3,我就往外衝!嗯!對沒錯!就這樣!反正吃完飯我們就江湖不見了帥哥!啊啊啊!為什麼所有社死都發生在同一天……”
她在心裡默念了三個數字,就提起小腿往外麵奔。
然而卻猛的一刹車,有人像是喊住了她。
“……喂。妹妹,你皮筋……”何初旭用下巴指了指掉落在木質地板上的白色發圈。
晏雲腿跟灌了鉛似的,慢吞吞的蹲回後麵,在地上摸索著。
慌慌張張下了樓。想起剛剛的一幕,那一聲張口就來的“妹妹”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樓下的幾位姨姨姑姑們終於不再聊她們怎麼調教孩子的那點事,都沾了地各得其所。晏雲剛一下來,她的小姨就開始了“親切”的指揮:“吃飯了還需要人喊,不知道早點下來把筷子擺好,你外婆腿腳不好。”
晏雲無語,看了看旁邊沙發上還在啃零食的兩位表哥。
心裡已經在念南吾阿彌陀佛了。
罷了罷了,就當乾些活減個肥?
她緩緩走進廚房,看到她媽已經在挑碗筷子了,準備過去搭把手。
期間她順口問了句:“媽,今天還有例外的客人來啊。”
她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然後下一秒接上了話:“哦,你說的是和你表哥他們一起剛剛在樓上的那個?”
“嗯。”
“他啊,你小楊哥以前的發小,聽說是這大過年家裡沒人,老家又剛好也是這邊,就把人接到這一起熱鬨熱鬨。”
“發小?……一起上過學?”
“沒上過。這要是一起上過學還得了,你看那多有禮貌的男孩子……”後半句沒講出來,但都心知肚明。
“噢……”,晏雲選擇性劃了下重點。家裡沒人……孤,孤兒?想到自己現在想的好像太不禮貌,就趕快打消了念頭。
“那,他叫什麼啊?”
“嗯?咋滴啦?想和人家認識認識呀。哎呦,我女兒什麼時候有勇氣交男生朋友啦。”鐘淨很了解自家女兒性子。
不愛交朋友隻是範圍之一,不敢和異性有任何接觸才是最使旁人最不理解的。特彆的是在早戀這一想象頻發的青春期,晏媽媽是一點都不擔心。不過這不愛和男生接觸的性格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晏雲見狀連忙捂住她媽大嗓門的出口,幾秒又連忙放下,有些急切地說:“哎你小聲點!”
“我沒有,隨口問問名字不行啊?你不想說算了。而且我也沒那麼誇張吧。”
“行了行了,人家叫何初旭。”
“啥。沒聽清。”晏雲從腦袋裡翻了翻詞典表示對於這個名字隻能確定是三個字,她媽的塑普實在讓人摸不著頭。
“你自己問去嘛。”她媽話是這麼說,但眼神間透露著“去吧,隻要你敢。”
晏雲有些腦,撅了撅嘴,沒再說什麼,還是象征性看了看門外。
不料這不經意的留意看到的,是少年身體微微向後,手抱著後腦勺和沙發上的人說話,眉宇間透著些青澀與輕狂,她又驚奇的看到了,門外那砸著星星點燈的雪點一點點、漸漸的擴大範圍,一點點砸進院子裡凹凸不平的灰色水泥地裡。
下雪了。
懂南方孩子一年的盼望嗎。即使是轉瞬即逝的雪星,似乎也是極有意義。
晏雲感覺自己現在屬於是左眼在看門外那如秋天落葉般洶湧的雪點,然後右眼在注意那少年。
嗯……有點帥。
帥的男孩多了去了,二中從不缺這種尤物。不過都和晏雲沒有什麼關係。按照平常 ,晏雲連瞄都不會瞄一眼。
她不料那距離十幾米遠的少年注意到了她。扭過脖子帶點詫異的與她對了視。她當然飛速地扭過頭,沒再看。
鐘淨其實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作為眾多朋友中的交際花能生出這樣靦腆的女兒。起初猜想是因為孩子性格隨了爸,開心的認為是算好事。將來做個像晏父一樣老實誠懇的黃牛,雖然性子不強勢,但晏媽媽也不怎麼覺得這是壞事。晏雲大姨也提過,調侃晏媽媽抱錯了,說女孩子就應該像她們鐘家一樣,性子強勢,到了外麵才不會被人欺負。
但這種想法在晏雲的心裡一直都是個無力斥責的錯誤。
晏雲常常這樣在心裡反抗,她的性格,為什麼會這樣,她們都沒有資格說。
回過神來,她媽叫她端菜過去。
她經過人群,把全部的菜都端上了桌,看見沙發上的兩位表哥,正用一次性塑料杯喝著可樂,她媽媽叫她買過來的可樂。
鐘淨又在廚房叫到:“吃飯了昂。”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動,半響才起身。見她站著巴望著。劉懷開口:“哎呦,忘了你還沒喝呢是吧?剛才問了阿旭,阿旭不要,我就給我弟了,現在……額還剩這麼點了你要嗎?”他拿起旁邊椅子上基本見底的塑料瓶。
晏雲轉身去發筷子,丟下一句:“謝謝,不喜歡喝。”她是真不喜歡喝。
等人都坐到桌前。她的大姨先是灌了她爸一杯,然後坐下又說到:“淨淨啊,你還是得跟小孩子說什麼叫謙禮。看看我們晏雲,不就一可樂嘛,沒給她喝這麼彆扭,下次大姨買給你一箱。你看人家孔融都沒要一箱梨呢。”說完她又自顧自笑了笑。
鐘淨沒把這事當回事,因為她女兒不愛喝汽水。作為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孩子,思想固然會摻雜一點那啥的觀念。但鐘淨從不做出什麼明麵上的不公,對自己的女兒不公。隻是在私下,不算大事的方麵偏袒年紀尚幼的小表弟點。
晏雲就在想這位阿姨的三妹管天管地,她自己反而管不住嘴。
晏雲從來都厭惡這種家庭內宅的爾虞我詐,就連她七八歲那個年代流行的後宮內宅網劇,年幼的她都覺得無力吐槽。
“…哦。怎麼不見我親愛的小表弟謙讓一下我呀 。”她做作地朝著旁邊九歲的小矮個擠眉弄眼。
“你,你能跟他比?”
“你這話說的,不都是人。”晏雲淡淡地說。
要的不就是她大姨的這句話。
她成功地讓場麵寂靜得鴉雀無聲。鐘淨這才反應過來拉了拉她女兒。晏雲也沒再繼續說,隻是不再夾麵前已被那位九歲“凍齡”小孩攪得一塌糊塗的黃瓜絲。
她們不喜歡她,她從來都知道。她想著反正她以後也不一定做什麼大老板,不需要這些旁親外戚的支持。再說這些隻懂得香火延續的封建舊思想人,她也不屑於阿諛奉承。
“哎呦,我們怎麼把客人晾在一邊了。”晏雲的大姨夫,打破僵局,舉著手裡的茅台準備和這位小輩碰上一個。
何初旭不緊不慢地順手把旁邊周楊的果汁拖了上來,與周父碰了個。隨後又將果汁放到一邊。
如此有涵養又從容的應對方式,在這些長輩們眼裡無不一是飯後讓人猜測和評頭論足的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