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花嬸進了門,像隻老雀……(1 / 2)

北方有雪 縱虎嗅花 4902 字 8個月前

花嬸進了門,像隻老雀兒,笑得響,有條不紊地介紹起帶來的女人。

“有慶他娘,這就是我跟你提的銀紅,細說起來,你得認識她大娘,西頭福壽的二姐,知道吧?”

這拐彎抹角的關係,奶奶一聽就明白,鄉下人都有這本事,她猛一拍大腿,說:“呦,你大娘原來是我們村的閨女,快進屋,快進屋,進屋說話。”

其實,情況花嬸早跟她說清楚了,銀紅死了男人,兩個兒子年紀小都留婆家了。花嬸看中的是她生男娃娃的本事,算命先生說,誰娶銀紅誰生男孩,奶奶很信這套。

展有慶本來坐屋裡,見人來,悶悶的也不說話,他娘搗他胳膊,他才擠出個笑。

至於展顏,早被奶奶安排騎車去鄰村買飼料。

這麼一來一回,約莫得快一小時。

原來,車沒丟,是被奶奶藏了起來,她計劃著不讓展顏念書了,可展有慶不答應,家裡老頭子也不答應,鎮上的老師,個個狗拿耗子,還來家訪,一遍遍勸,她在心裡罵這些人鬼扯蛋。

那就念吧,三不五時派展顏點活兒,奶奶合計著沒工夫寫作業也就考不上高中,考不上正好不念了。

鄉村馬路旁,種滿了白楊樹,楊樹葉子綠的鮮嫩。這個時令,柳樹也翠蒙蒙的一片,梨花正開,到處都是好風光。

展顏路上見了人,不忘打招呼。

“建軍大爺,吃了嗎?”

“顏顏啊,吃了吃了,你這是去乾嘛?”

“買飼料!”她車子速度放慢,話說完,又加速往前騎,騎得飛快,纖秀的身影從一棵棵白楊樹間掠過,像隻蜻蜓。

回來時,村頭不知誰家又把頭年秋天收的玉米拉出來曬,占了馬路半邊,拿石頭圍著。

狗也亂跑,在打架,你追我趕突然就竄到前輪底下了,展顏為了躲狗,咣當一聲撞上石頭,她很敏捷,跳下車,人摔到玉米堆裡,膈得手心疼。

車子因為慣性,倒往前去了,車輪子蹭到旁邊少年的腿。

他米色的休閒褲上,立刻多了道車轍印子,灰撲撲的。

展顏剛爬起來,他就轉身了。

少年很高,乾乾淨淨,哪兒都乾淨,陽光正好拂到他長長的睫毛上,渡了層光芒,他鼻子很挺,所以總讓人覺得睫毛在臉上有了影子,這讓展顏頓時想起醫院的那一幕,賀叔叔轉頭,陽光是怎樣落到那張臉上去的。

他是城裡來的。

這是一種直覺,鄉下人的直覺,展顏也有,她迅速說了句“對不起”,從玉米堆裡跨出來,扶起車子。

可本來在後座夾著的飼料,摔掉了。

“我幫你。”賀圖南彎腰,飼料用尿素口袋裝的,小半下,不算重,展顏搶在他前頭,一把抱起來,抬眼似乎想笑笑,那笑意太淺淡,以至於賀圖南都沒怎麼看清,她又低頭去擺弄自行車了。

就是這麼一瞬,剛才,她看自己也是,賀圖南覺得她年紀跟自己似乎差不多,可又似乎要小一點,他眼波輕輕動著,微垂了眼,看她擺正那袋東西。

展顏察覺到他在看自己,又迅速瞥過去一眼,她的眸子,有種很寂靜的明亮。

“剛才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抿了下嘴,是很青澀的樣子,展顏本來想告訴他,自己因為躲打架的狗才失控的,可狗呢?那幾隻狗子早跑沒影兒了。

賀圖南偏著頭,他發現她紅毛衣上沾了一層白乎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她的褲子好像短了一點兒,露出腳踝,襪子是格紋的,鞋也臟,那種體操鞋,薄薄的橡膠底,上麵的鬆緊帶鬆了,本來應該是雙白色的鞋,顏色發汙,都可以扔掉了。

他目光很含蓄,但確實是在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隻有自己知道。

“沒關係。”賀圖南想跟她說點什麼,不為彆的,大概隻是因為他覺得,眼前的少女,比他所有的女同學都要漂亮,她穿的實在是老土,衣服又舊,連頭發都長的長,短的短,毫無章法,可這些東西好像都不存在似的。

說點什麼好呢?

說他爸爸是怎麼專/製地突發奇想,把他拉到這窮鄉僻壤,來看看“妹妹”的生活環境,是要他同情勞動人民,還是培養“親情”,無論意圖是什麼,賀圖南都提不起任何興趣。

這裡路很窄,樹太多,羊群從他眼前過去,留下的是一地羊糞,還有令人不愉快的尿騷氣,趕羊的人,直勾勾盯著他看,走過去了,還要回頭看。

至於玉米為什麼曬到馬路上,妨礙交通,更是賀圖南無法理解的。

這同時讓賀圖南更加困惑不已,難道,爸爸的私生子是藏在了這麼個地方?這不像爸爸的風格。

等他回神,展顏已經推著車子走了。

這一摔,車鏈子摔掉了,不過離家不遠,她打算回家再弄。

賀圖南快走幾步跟上來,他太高,來到她身後,兩人的影子一下交錯到一起。

“等等,我想問問你,”他覺得喊“喂”不禮貌,喊什麼“姑娘”又太他媽土了,“小妹妹”更不行,他現在對“妹妹”這個稱呼過敏,索性省去了稱呼,“你是這兒的人?”

展顏攥著車把,也不看他,專心看路:“是這兒的。”

“那你知道,村頭有戶人家嗎?”賀圖南明知故問,賀以誠說了,把村子逛一圈半小時後到最南邊來找他,車子就停路邊,非常好找。

展顏終於停了下來,她看看他:“你找北頭兒的還是南頭兒的?”

“你往哪兒去?”賀圖南問這話簡直智障了,他如果不瞎,應該看得出,眼前少女是往南去的。

展顏手一指:“南頭兒,這是南。”

她聽說過,城裡人來鄉下容易轉向,也就是迷方向,她想,也許這個少年迷了。

賀圖南一笑,他立刻明白對方誤會什麼了,所以,意味深長說:“啊,這是南啊。”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那個“啊”字,有意拐了下腔調。

這一下,展顏臉紅了,她聽出少年人調侃的語氣,卻裝作不懂,快快說:“你要是找南頭兒的,就往這邊走,找北頭兒的,就朝相反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