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難逃 “斟兒想逃去何處,又能逃去……(1 / 2)

沉悶的空氣中彌散開幾縷血腥氣。

明斟雪腳步一頓。

周遭平靜無波,她的後背卻隱隱發涼。

似是被暗中藏匿的凶獸盯住了一般。

明斟雪心裡莫名發怵,不敢多做停留,隻是隨著宮人一昧往前走。

她不曾留心禦道兩旁的花叢。

殷殷血液將泥土洇出一片片深色痕跡,不多時便滲透至花枝根部。

秋冬時節半衰的草木被鮮血滋養得極好,飽餐一頓後回光返照似的開得格外妖冶。

走出幾裡地後,因著走遠了的緣故,那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散去了。

明斟雪心下生疑,皇城規矩多,縱使宮人犯了錯,宮中也斷無就地杖殺的條例。多半會被拖去慎刑司處置,何人如此大膽,敢在禦道上大開殺戒?

除了那個人。

他是九五之尊。

“把人給孤帶上來。”

獨孤凜撩起眼皮,平靜地看著數十名死士沒了骨頭一般,軟塌塌的被架著雙臂拖到玉階下,擺成跪拜的模樣。

的確沒了骨頭,也不成個人樣。

斂眸轉動著指骨上的墨玉戒,獨孤凜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帝王不疾不徐走至麵前停住,死士頭領艱難抬起僅剩的頸骨,視線甫一抬至繡有金絲龍紋的袍裾處,驀地兩耳嗡嗡——

獨孤凜抬腳猛地狠踹到他心窩處,直踹的癱軟的身體晃成虛影飛出去,“砰”的砸到柱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死士嘔出一大口黑血,近乎沒了生息。

獨孤凜依舊不肯放過他,幾步逼至跟前,玄靴發狠地碾過那人的指骨,一腳踩住他的腦袋按在地上碾壓——

“你就是用這隻手,拿刀對著皇後?”

腳下仍未卸力,死士頭領被踩得悶聲吃痛,烙鐵燙壞的嗓子眼裡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嘶鳴。

“死士一生殺人無數,而今諸般手段用在你自己身上,滋味如何?”

獨孤凜神色陰冷,眉宇間儘是厭惡,怒喝道:

“你有幾顆腦袋,敢動孤的皇後!”

獨孤凜抬了抬手,藏風立即頷首遞上一把腰刀。

刃上薄而利,刀身寒光冷峻。

是把殺人利器。

初綻的桃瓣一般嬌柔的人,觸一下花瓣便瑟縮不止。白皙的皮膚用唇輕輕一燙會留下痕跡,動作稍重些便禁不住咬緊。

膽子也小,雷聲稍大點便會害怕地捂住耳朵。

一想到這把刀再遲些便會沾上明斟雪的血,獨孤凜怒火更熾,握住腰刀反手便朝那人捅去。

世家那幫老東西哪來的膽子,怎麼敢傷她!怎麼敢用這種利器去傷她!

獨孤凜怒不可遏,暴虐漸起,手下力道更重了幾分,旋著那人的傷口猛地將刀抽出。

刀下之人爆出殺豬般的嚎叫,生不如死。

獨孤凜扔了刀,接過帕子悠悠自得地擦拭著指縫間的血跡。眸底波瀾儘退,平靜得似是方才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沾著汙血的帕子被扔到下首那人的臉上。

“藏風,拖下去繼續用刑。”

獨孤凜語氣冷冷,拋下一句便走,恍若未聞得身後此起彼伏的嘶啞悲鳴聲。

他抬起頭,視線穿過宮牆落在牆外的紅楓上。

樹頂的一片葉在勁風中搖搖欲墜,惹人憐惜。

如她一般,無助地抓住他的背,隨他沉浮。

獨孤凜煩躁地按了按眉心,清楚察覺到自己失控了。

比如昨夜的放縱,再比如今日的殺虐。

獨孤凜知道明斟雪想逃,昨夜一腔怒火駕臨坤寧宮本是想當麵質問她。

卻不想被明斟雪拒之門外。

獨孤凜笑了,笑得一眾宮人汗毛倒豎烏泱泱跪了一片。

很好,很好。

那個軟弱怯懦,受不得一點驚嚇,聽著雷聲便會瑟縮在錦衾裡將自己裹成個白玉團子的嬌嬌兒,竟也會騙他了。

死不足惜。

卻也出乎預料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某種異樣邪念。

放她走麼?任由她就此離開?

獨孤凜眸色沉了沉,半晌,冷聲道:

“擺駕承月門。”

*

承月門前,秋日裡的草木香充盈鼻息。

然而走得遠了,那股血腥氣竟去而複返,越來越濃,一行宮人皆嗅到這不尋常的氣息,不安地竊竊私語著。

天際隱隱傳來沉悶的雷聲。

明斟雪下意識想躲,她想抓住鄧嬤嬤的手尋個安慰,一伸手卻抓了個空。

是了,而今鄧嬤嬤帶著心腹宮女替她探路,就候在承月門外預備著接應她。

眼看一場暴雨將至,領頭太監示意眾人先往簷下去避雨,待到這陣雨停了再出宮。

周圍宮人彼此相熟便聚在一處說笑,明斟雪被雷聲擾的害怕,又擔心被人認出了身份,遂將包袱緊緊抱著懷裡,獨自找了個角落安安靜靜待著。

說不清緣由,心下始終惴惴不安。

陣雨來得急,走得快。

一行人收拾了行囊再度上路。

禦道上積聚的雨水追著繡履跟兒蹦噠,甩了鞋麵幾滴泥點子。

“想著今兒回家,特地做了雙新鞋給阿娘看看呢。誰成想老天不給臉麵,頂頂乾淨的新鞋麵被弄臟了。”

身側的宮女低頭盯著鞋麵忍不住抱怨,明斟雪的視線隨之一落,忽的釘在了她的繡履旁。

水窪裡靜靜躺著一枚碧玉墜子,被泥水掩著不甚引人注意。

可明斟雪對此再熟悉不過,這是她今早親自交於鄧嬤嬤的,本是一對,因何落了一隻在這處?

她心不在焉,正出神想著,忽見身旁宮女紛紛拿袖子捂住口鼻,更有幾人蹲下身來作勢要乾嘔。

明斟雪回過神,鼻息間倏的竄入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直衝喉嚨,刺激的她胃裡一陣翻騰。

她忙伸袖掩住口鼻,努力平複胃裡的不適感。

領頭太監卻恍若未曾嗅到異味似的,隻一昧催促著宮人往前走。

宮人裡開始騷動。

明斟雪心跳得越發快,一路走來遇見的稀奇事實在太多。她告訴自己,再走上片刻便能逃脫這座囚籠了。

隻略一想著,腳步便不自覺地開始加快,步履輕鬆得很。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砰!”

走在前頭的宮人驀地刹住了腳,明斟雪一個不留神,撞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