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墜花折(重生) 等不到花開,她和驟……(1 / 2)

獨孤凜自坤寧宮離去時麵上凝著股冷意。

大監孫進忠候在連廊下,見狀忙一揮拂塵,喚起宮人跟了過去。

拿眼偷偷一打量新帝的臉色,孫進忠心下了然,估摸著陛下這氣性還沒消。

也難怪陛下氣惱,小皇後看著柔柔弱弱,誰知性子竟這般烈,這心一狠下來竟連皇子都不要了。

方才那幕嚇得孫進忠魂都飛了,更遑論陛下,心裡定然是不好受的。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何況這位既年紀輕輕能鎮得住先帝,又能以一己之力反殺豺狼般的手足,可見城府心計不是一般的深。

小皇後得罪了這樣的人物,背後也沒了明氏撐腰,說不準要被治個什麼罪名。

孫進忠也不敢貿然出聲勸些什麼,手心捏把汗直等到獨孤凜問一句,他才敢答一句。

“孫進忠。”

“欸,奴才在。”孫進忠擦了把汗緊趕著上前去。

躬著腰等了半晌,頭頂也沒落下第二句話。

詭異的寂靜委實難熬。

孫進忠壯著膽子抬眼飛快瞟了一下,難得望見年輕的帝王皺著眉,神色陰晦。

纏在掌上包紮的帕子一扯,血淋淋的傷口豁然展露在眼前。

看的孫進忠背上冷汗直冒。

刺傷龍體,謀害皇子,這兩宗可是大罪。

“陛下,您這傷……”

獨孤凜單手握住瓷瓶,指腹一抵,藥塞飛蹦出去,滴溜溜的滾落在地。

他垂眸平靜欣賞著明斟雪劃出的傷口,抬手將藥末撒了上去。

孫進忠見新帝上了藥,未有異樣舉動,方要鬆一口氣,視線落在他掌上,悚然驚起一身冷汗。

原本凝固的血痂在藥粉的侵蝕下崩裂開,殷紅血液浸透藥粉汩汩流淌,蜿蜒而下凝成血線。

傷口愈發猙獰可怖。

“陛下!!”

孫進忠大驚失色,這藥哪裡是用力止血愈創的,分明是反其道而行之!

獨孤凜注視著血水自掌心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傷口如遭萬蟻噬咬,奇痛難忍,他卻無知無覺般,神情分外平靜。

孫進忠汗如雨下,暗道不好。依著新帝攪弄風雲的手段,他待自己狠,待旁人隻會更狠。

依著眼前這副水火不容的形勢,待到小殿下出生,還能留著皇後娘娘一條命嗎……

“陛下恕罪,皇後娘娘她也是憂思過甚,一時糊塗,斷不是故意要傷著您與小殿下的!”

他跪地膝行著,上前拽住年輕帝王的袍裾求情:“陛下三思,老奴求陛下三思……”

“孫進忠,”獨孤凜突然打斷他的話,“依你之見,方才孤若是不攔住她,這皮肉之痛她受的住麼?”

孫進忠一愣:“陛…陛下,奴才愚鈍,聽不懂您的話……”

獨孤凜神情波瀾不驚,麵上卻明顯失了血色。

他轉身換了瓶傷藥,冷笑道:“孤以為她受不住。”

“陛下您這是……”孫進忠望著他的傷口,揣摩不透聖意。

“想試試若那碎瓷未被及時攔下,直刺入體內,皮肉裂開,她能有多疼。”

他挑了下眉,模樣有點瘋。

孫進忠猛然抬起頭,提心吊膽探探帝王的口風:“陛下是在心疼娘娘不顧惜自個身子?”

“心疼?”獨孤凜墨眸一眯,覺得這字眼聽起來甚是陌生。

“不是。”他遲疑片刻,矢口否認。

孫進忠慌忙將頭低低埋下。

他會錯了聖意,這時候就該裝啞巴,再敢多說一句稍有偏差便會掉腦袋。

隻是可憐了小皇後,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墨靴自眼底碾過,孫進忠忙跟了上去。

年輕的帝王端坐於高座之上,擰眉沉思。

長指一抬一落,便可定一人一族乃至一國生死。

孫進忠打量著新帝的神色,知道這是要降罪了。嘴皮子囁嚅著,還是沒膽量去開這個口。

心底沉甸甸的難受。

聖諭自頭頂壓下,不容置喙:“傳孤旨意——”

孫進忠艱難地挪著步子前去侍奉筆墨,卻聽那話落入耳中竟是:

“重查明氏一案。”

陛下醞釀了半晌,降下的旨意不是為了苛責皇後,而是要幫她破格重審舊案?

孫進忠驚的腳下一滑,踉蹌著險些摔倒。

獨孤凜瞥了他一眼,繼續吩咐道:“著人護送明府遺孤回歸宗族老宅,為保稚子免遭報複,如若真有冤情,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得回盛京。”

“陛下,”孫進忠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愕然望向新帝,“這明氏通敵謀逆一案已結,刑部歸了檔那便算是塵埃落定了。您如今因何突然想起去推翻舊案重審?這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可不算小。”

證據確鑿,看似並無異議,他又何必再興師動眾重審舊案。

獨孤凜視線自下而上一掀,目光極冷。

盯的孫進忠打了個寒顫。

“奴才多嘴,這就傳旨。”

他弓身行了一禮,才要告退,突然意識到形勢不對。

“陛下,您不打算追究皇後娘娘的過失了?”

“孤何時說過要追責皇後。”獨孤凜盯著他,淩厲的目光如一把利刃架上宮人的脖頸。

孫進忠愣了愣陡然回過神來,又驚又喜:

“陛下破格起意重審舊案,是為了娘娘。”

“孫進忠,”獨孤凜神色複雜,警示他道:“你是宮中的老人,言多必失的道理不用孤教你罷。”

這話聽起來刻薄寡情,是一點情麵不留,偏他麵色稍霽,不似從前冰冷。

“奴才明白,奴才自請降罰長長記性。”孫進忠心知小皇後這一遭總算有了轉圜的餘地,能鬆下一口氣了,驚喜之餘忙不迭請罪。

“不必,這些時日盯緊了坤寧宮的動靜,皇後那處你常去照拂著。背後沒了明氏作支撐,莫讓宮人怠慢了她。”

“陛下既然心係娘娘,何不親至坤寧宮探望?”孫進忠不戒。

獨孤凜執筆的手一僵,平靜道:“她厭孤至深,不會想見孤的。”

語氣說的渾然不在意,但孫進忠總覺得這話裡透著點寒心。

孫進忠兀自琢磨著,這廂應了聲退下,出了禦殿喚住往來坤寧宮的小徒弟。

“往後皇後娘娘那處,咱家親自盯著,你們幾個平日裡注意著風聲,萬不可怠慢了坤寧宮。”

小宦官驚異於皇後境遇的轉變:“娘娘如今算是母憑子貴了,私逃出宮、刺傷陛下這麼大一樁事,就這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小心腦袋!”孫進忠拿拂塵敲他腦殼,往殿內瞟了一眼,歎道:“究竟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這事可說不準呐。”

說罷,一麵轉身往外走,一麵吩咐道:“陛下下月禦駕親征北疆處理明將軍留下的殘局,這宮裡可千萬要盯仔細了,去通知內務府樣樣挑著拔尖的往坤寧宮送。”

“陛下要親赴北疆?”小宦官瞪直了眼,“明將軍通敵這事兒證據確鑿,此事牽連甚廣,既已結了案,審過的證據拎出來再審一遍難不成還能有兩種結果?陛下又何必費這番功夫。”

孫進忠蔑了他一眼,語重心長:“所以說啊,坤寧宮那邊究竟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你得有點眼色。”

“師傅的意思是……”

“甭管明氏這座靠山倒沒倒,有陛下在,中宮皇後的位置便不容他人覬覦。世家大族算盤打的再響又有什麼用?外頭風聲再大,小皇後不還是照舊穩居坤寧宮?”

孫進忠笑了聲,拍了拍徒弟的肩:“讓內務府仔細著照料,提早備好給娘娘和小殿下的東西。待到小殿下降生後,龍顏大悅,陛下論功行賞自然少不了你小子的好處。”

***

明氏遺孤被送回了筠州撫養。

明斟雪吩咐流螢取來包裹交給嫂嫂的陪嫁嬤嬤保管。

嬤嬤打開一看,驚的“啊呀”一聲:“娘娘這是……”

“這些年攢的體己錢,嬤嬤且收下罷,此去筠州日後用著銀子的地方多了去,姐兒哥兒就托付給嬤嬤了。”

說罷,她將兩個孩童拉至榻前,摩挲著孩童的麵頰,目露哀戚仔仔細細打量著,怎麼看也看不夠。

“小姑姑,我們還會再見麵嗎?”小童似有所感,怯生生的攥住她衣角不肯放。

明斟雪被問的怔住了,隻覺得眼眶陡然一酸。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兩個尚且稚嫩的孩童。

怕是再也見不到了罷。

黃泉人間,陰陽兩隔,如何再見呢?

見明斟雪猶豫著不開口,桓哥兒上前一步幫她抹去眼淚,像個小大人叮囑她道:“小姑姑要照顧好自己。”

明斟雪還是不敢應。

她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隻是以未出世的皇子為籌碼掣肘獨孤凜,換得保全兄嫂血脈的機會。

“這是你們祖母留給我的玉佩,可保平安,帶著它一起去了罷。”明斟雪將一枚雕琢精巧的玉佩交至芸姐兒手中。

芸姐兒接過來,轉身在行囊中翻找一番,取出一枚白玉墜子捧至明斟雪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