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凜冷眼睥睨著靴底踩住的癱軟屍體,像盯著一條喪家野犬般。
雪白袍裾隨動作翩然錯開,露出少年修長筆直的腿,而後長腿一抬嫌惡地將屍體一腳踢開。
這一踢,獨孤治被五花大綁著骨碌碌沿著山路滾落,直至“砰”的一聲猛地撞到嶙峋巨石上,撞得血肉模糊,腦袋爆開了漿。
“殿下,可需屬下將三皇子的屍首收回盛京城?”藏風問。
少年白衣勝雪,風度翩翩,就著山泉水,雲淡風輕洗去指間血跡,一舉一動儘顯矜貴風雅。
很難將他與方才手刃親兄的劊子手聯想起來,更像是雲遊山間的謫仙,出塵不染。
“日頭不早了,後山的虎狼該進食了罷。”
他接過潔淨的帕子,細細擦拭著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最殘忍的話:
“丟去後山,喂野獸。”
“那三皇子的黨羽……”
“一同丟過去,”獨孤凜將沾著血絲的帕子一拋,落在山道兩側直挺挺躺著的屍首上,“本王送皇兄個人情,全了他們的主仆情誼。”
“屬下遵命。”藏風抱拳,猶豫片刻,問道:“殿下您…仍要回明府麼?”
藏風跟了獨孤凜多年,清楚無人能夠乾涉殿下的棋局。
可自歲末宴那一夜始,殿下的棋局驟然變了方向,每一顆棋子似乎在圍繞著明相之女布局。
“殿下,而今縱觀整個大徵,無人能與您相匹敵,何不趁此良機回到皇城主持大局呢?”
是啊,眼下的確是個能夠光明正大承襲大統的絕佳良機。
也無需他如上一世那般,再以鐵腕手段強硬壓下逼宮篡位的傳言。
可相府裡還有個小姑娘在等他回家。
斟兒膽子小,被獨孤治那狗東西害著吃了這番苦頭,回府後不知該有多後怕。
皇位自然要奪。
但,遠不如那姑娘在他心裡重要。
更何況,而今獨孤凜勝券在握,這帝位隻有他想或不想要,斷無能或不能得到一說。
“再等等吧,”獨孤凜留給親衛一個頎長挺拔的背影,“本王總得先回明府看過了人,才能安心。”
獨孤凜的擔心並非多餘。
明斟雪自登上回府馬車開始,便覺得身子不爽利,似是起了熱。
一路晃晃悠悠,抵達相府的那一刻,她竟直接昏了過去。
明槊抱著妹妹衝入府邸,急忙喚人去請濟世堂的郎中。
前來診脈的郎中換了一波又一波,出來後皆是交頭接耳,不知所雲。
最終還是沈郎中站了出來,如實相告:“明小姐病得蹊蹺,有高熱之症,又不似高熱之脈象。
小姐心律不齊,兼有心痛之症。脈象微弱紊亂,竟…”他壓低了聲音,對明槊道:“竟不似活人脈象。”
“什麼!”明槊大驚,“舍妹來時還好好的,怎的半個時辰的功夫竟病成了這樣!”
沈郎中搖著頭:“老夫也說不清楚這是何等症狀,當誤之急是先讓小姐醒來,老夫開出幾副藥方且煎與小姐服下。”
“有勞先生了。”
明槊匆匆去將情況如實告知父母。
“斟兒這是怎麼了!”明相驚詫不已。
“槊兒,你找到斟兒時,她不是還好好的麼…”明夫人望著女兒蒼白虛弱的病容,忍不住掩麵垂淚。
“兒子也不知妹妹怎會…”明槊懊喪地攥緊拳,突然腦中劃過什麼,猛地直起頭。
“對了,和斟兒一道出山的那位公子呢?我去尋他,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明槊轉身迅疾出門。
明夫人擦了擦眼淚,端過藥碗親自給女兒喂藥。
“我兒聽話,喝了藥病氣便散了…”
明夫人耐著心思一勺又一勺喂去,明斟雪卻始終緊咬齒關,一滴藥都喂不下去。
“乖女莫要再嚇為娘了,聽話乖乖喝藥罷。”明夫人急得發慌。
正焦灼時,明槊折返回來。
“娘,我暫時沒尋到那公子,妹妹這處如何了?”
明夫人盯著灑了半碗的藥,搖搖頭:“各種法子都試了,喂不下去。”
明槊見母親操勞半晌,歎了口氣勸道:“母親不如將藥先擱下吧,兒子替您在院外守著動靜,待妹妹稍清醒些了,再試著喂下罷。”
明夫人身子不好,強撐了半日,無奈隻得細細叮囑了一番後離開。
明槊就守在院落前,等著半個時辰後再請郎中去診脈。
饒是他常年行軍作戰,功底深厚,也不曾察覺到一道清瘦身影自身後閃過,無聲無息進了妹妹的閨閣。
獨孤凜望著明斟雪痛得皺起的秀氣眉尖,又看眼那碗尚有餘溫的藥,登時明白了一切。
他端起藥碗,試著去喂入女子泛著病色的檀口。
徒勞無功。
“斟兒乖,”他俯身,與她額心輕輕相抵,“吃了藥,病便會好了。”
眼前倏的劃過前世記憶。
“陛下在同誰賭氣!”少女咬著下唇,眸中隱隱透出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