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枝早就已經退出,寢間隻剩明楹一人。
她抬手將之前紅荔送來的書冊攤開,這些書冊大多都是關於一些騎射兵法方麵的。
之前她記下的批注有講過那位霍小將軍的生平。
霍離征十六歲封將,十八歲深入敵營斬殺主帥,擊退匈奴八百裡,現今不過弱冠之年,就已經是聲名滿邊關的小將軍。
她並不知曉這位霍小將軍到底喜好什麼,隻能從之前的批注之中揣摩一二。
細雪簌簌,她指尖輕壓在書冊上,縱然是晦澀難懂的兵書,也看得認真。
*
一連數日過去,連前幾日的晚雪都已經消融,明楹都未曾再見到過傅懷硯。
他好像是短暫地出現片刻,轉瞬就消失不見。
其中縱然有明楹在春蕪殿閉門不出的緣故,但是之前的傅懷硯對她步步緊逼的樣子卻又猶在眼前,所以這無波而平靜的生活,時而讓明楹有些許恍然。
倘若傅懷硯對她當真隻是一時興起,就再好不過了。
她不必再擔驚受怕,也不必再思慮應當如何麵對他。
不論怎麼說,都是幸事。
今日就是明家大夫人壽宴,皇後娘娘還記得之前的允諾,早晨就支使了兩個嬤嬤到了春蕪殿。
都是跟在皇後身邊的熟麵孔,但凡是京中有些見識的女眷都應當認得出來。
這兩個人跟著前去明府,就是給她撐腰的意思。
這兩位嬤嬤還帶著些衣裙首飾,雖然明楹並未細看,但是宮中織造司所做的衣裙,想想也知曉精致非常,件件都是上品。
兩位嬤嬤皆是知曉明楹與明家的那些過往,給她妝點起來也格外耐心細致。
一直在銅鏡前坐了一個多時辰,嬤嬤才堪堪擱下眉筆。
嬤嬤細細看著鏡中的少女,實在忍不住咂舌道:“公主殿下當真生得出挑,縱然是禁中從來不缺美人,殿下在其中,也是獨一份的姿容過人。”
明楹聞言笑笑,隻道:“嬤嬤過譽。”
她端坐在銅鏡前,脊背挺直,脖頸纖細,絲毫不失儀態。
嬤嬤對這樣乖巧的姑娘也難免多生幾分憐惜,手下的動作輕緩。
溫聲寬慰道:“殿下今日前去明家無需過多思慮,奴婢兩個都在,不會讓彆人欺侮了殿下去。”
明楹纖長的眼睫落下,覆下了一片陰翳。
“多謝嬤嬤,也請嬤嬤回殿後,幫阿楹多謝皇後娘娘。”
一直到了申時過半,明楹才將將梳妝完畢。
綠枝和紅荔並未和她一同前去,馬車是皇後吩咐下去安排的,雖然看著低調,但從馬匹到木料,都暗中彰顯著價值不菲,何況邊沿還掛著宮中的標識。
柔軟的墊褥和散著淡淡輕煙的金製香爐無一不在彰顯著這輛馬車的奢華,這兩位嬤嬤一左一右和她說著明家在京中這一支的境況。
“明易書在朝中任禮部侍郎,其妻為京中吳氏嫡係次女,家中嫡出共有二女一子,分彆為大姑娘明微,二公子明啟,三姑娘明儷。”
嬤嬤思慮到明楹畢竟是數年前就入宮,將明家的情況全然忘記,所以現在又提點一遍。
雖然從前與明氏主家來往並不多,但是從前的每年年末,明楹都要前往潁川,她又向來記憶過人。
所以其實明易書家中的境況,她都還記得。
除了那個比她年歲還小的明儷,其他的人她都有或多或少的印象。
嬤嬤又提及了一些,比如今日會來赴宴的世家。
末了,還不動聲色地提點明楹,之前畫冊上的人,今日也有前來赴宴的。
言下的意思,就是能在這個時候稍微看看,也是好的。
但她也不無遺憾地道:“隻是可惜了,娘娘覺得其中最為出挑的那個霍小將軍,今日應當是沒有來。畢竟明氏與霍氏並無什麼往來,一個是氏族出身的文官,一個是世代將門,那位小將軍又還在孝期,雖然已經出了熱孝,但估摸著也不會在這裡見到了。”
明楹依言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霍離征還有三月才會離京,還不必急於一時。
車轍碾過石板路,發出轔轔的聲響。
明楹抬起簾幔,看著馬車外匆匆掠過的街景。
今日是十五,街道上會比尋常的時候熱鬨些,她看到明亮的燈籠被風吹得卷起,又在馬車的疾馳下匆匆掠過她的眼前。
光亮頃刻之間就變成了一條流光。
也不知曉到底是過了多久,馬車才停下。
明家之前得到了消息,知曉這位從前的明家嫡女現在又認回了明氏族譜,現在從宮中前來赴宴。
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作為嫡支孤女,明家都理應出來迎接。
嬤嬤率先下車,一眼看到了站在馬車外等候的人,扶著明楹的手下來的時候,小聲提點道:“是明家的二公子,明啟。”
明楹從前與這位堂兄算是有過數麵之緣,抬眼時就看到明啟身穿襴袍,看著溫和斯文的樣子,與她印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明啟看到她,快步走到她麵前,“這位就是阿楹妹妹吧?父親讓我在此接妹妹歸家。”
明啟笑容和煦,明楹稍微一怔,輕聲道:“堂兄。”
明啟撓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朝著她略微走近,十分自來熟的模樣。
“也不知道阿楹妹妹還記不記得我,誒,從前在潁川的時候,你還幫著我藏過酒,哦對對,我以前還掏過鳥蛋送給你的——”
因為明啟走近,明楹抬眼,就看到了剛剛一直站在明啟背後的人。
那人身材高挑,身穿一襲黑色勁裝,抱著劍,不期然和她對上視線。
他生得俊秀,雖然清瘦卻又絲毫不顯孱弱。
與她對上視線的時候,有禮地朝著她笑了下。
明楹見過這個人的畫像。
是那位霍小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