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俞仙尊到底還是拿出了點師尊的樣子,搖了搖頭:“不必,你還是以修煉為重。”
難得出關,飯後,長俞仙尊就開始對弟子們的指點。
許疏樓排在了最後一個,輪到她時,她正立在明月峰後崖邊,山巔烈烈長風吹過,許疏樓一身紅裙墨發飄揚在身後,宛若仙人欲乘風歸去一般。
一枚柳葉破空而來,許疏樓抬手接住,回頭一笑:“師尊。”
以長俞仙尊的法力,飛花摘葉,皆可傷人。
他讚賞地望著許疏樓,踱步走到崖邊,與她並肩而立:“為師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了。”
許疏樓垂眸:“師尊教導之恩,弟子此生不敢或忘。”
“其實我也沒教過你太多,是你天分好,”長俞想了想,轉了話題,“為師今後不會再收徒弟,你小師妹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她資質不錯,隻是心性稍稍弱了一點。”
許疏樓眨了眨眼:“年輕人嘛,總得給他們成長的機會。”
長俞笑了起來:“你的性子倒是越發寬和了。”
“每個人都有陷入迷障,需要其他人幫忙點撥的時候,”許疏樓挑了挑眉,“我當年不是比她頑劣多了?連招魂幡的主意都敢打。”
“是啊,”長俞仙尊認真地看向她,“當年,我隻覺得你這孩子根骨好、資質好,一點就通,隻可惜滿腹的仇恨,滿腔的怒火,於修真一途怕是難走。”
許疏樓笑了笑:“現在呢?”
“你現在這樣,很好。”
百年光陰,彈指而過。
她已經從當年那個滿腔仇恨、誓要讓天下生靈塗炭的滿身戾氣的亡國公主,長成了如今這個愛玩愛笑、連傷人的利刃都鮮少出鞘的許疏樓。
許疏樓臉上的笑意未淡:“我也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長俞仙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遠方,當年,仇恨催長了她的修煉速度,進境之快堪稱天才。可惜老天是公平的,她功力漲得快,心境卻跟不上,長俞當時一直擔憂這個徒兒終有一日會墮魔。
後來,偏偏她自己又了悟了、放下了,心境一日千裡。
他不知道當年她出關後,獨自經曆的那場凡間之行裡究竟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才讓她最終了悟。
隻是當年那段堪稱慘烈的過往,終究沒有讓她成為一個禍世的魔頭。
許疏樓有絕佳的天賦根骨又肯努力,後來再添上了這般百折不墮的心性,若傳出去定要讓其他修者喊一聲天道偏心了。
長俞仙尊再次開口:“你帶回來的人,我已經聽說了。從仇恨凡人,到保護凡人,為師好像還沒問過你,感覺如何?”
許疏樓想了想,給出了一個非常質樸的答案:“挺好的。”
那一日,聽小師妹和陸北辰說起許師姐曾是皇室的公主時,她自己都怔了一怔。
公主沒錯,不過是亡國的公主。
那段金枝玉葉的過往,那段王朝更迭的仇恨,當真已是恍如隔世了。
如今她行於凡世間,捉拿過一些為禍人間的妖魔,偶爾恍神間,也會想起,自己當年險些成了他們當中的一個。
長俞仙尊陪她吹了一會兒風,又開口問道:“對了,秘境又要開了,今年你去不去?”
許疏樓十分隨性:“去不去都行。”
長俞無奈,這個徒弟哪裡都好,就是少了點對於得道成仙的執念:“那就去吧,幫為師看顧些那幾個皮猴。”
許疏樓答應得也隨意:“好。”
長俞仙尊拍了拍她的肩,轉身離開了,獨留許疏樓立在山巔,她伸了個懶腰,靠在了身後的鬆樹上。
倚靠的動作重了些,鬆枝便抖了她一身的露水。
這也是她不信夢境的原因之一,夢裡的許疏樓不是她。
她曆經國仇家恨走到如今,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走上回頭路,再次做回那個滿腔仇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