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的白柔霜,心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蘭姐,樓裡最照顧她的人,當初是蘭姐教過她要和所有客人都搞好關係,誰都彆得罪,也算是給自己留個後路。
也是蘭姐教她找一個對她有意思的有錢男人,吊著他,偶爾給點甜頭,想辦法讓他包下她。伺候一個人,總比伺候一群人要來得強。
可惜,最後也是蘭姐,把她騙進了一個圈套。
“對不住,”她還記得那時蘭姐撫了撫雲鬢,以極嫵媚的姿態瞥了她一眼,“你勾到了我的人,我年紀大了,在樓裡的地位全靠沈爺的鐘愛,若失去了他,我會過得很淒慘。”
“你!”
“彆恨我,你看,我也隻是一個青樓女子,”蘭姐幽幽道,“若我是個錦衣玉饌的千金小姐,彆說一個你,便是十個你我也救得。但我自身難保,我沒資格寬厚。”
那是白柔霜第一次知道,行善竟也是需要資格的。
白柔霜拚命壓抑著滔天的怒火,沒關係,沒關係的,她安慰自己,她已經經曆過這一切,就在今夜,長俞仙尊會從天而降,帶她離開。
可她左等右等,師尊也沒有來。
眼看一隻肥碩的手要抓住自己的腰帶,白柔霜慌了,她拿起手中劍,再次惡狠狠地劈砍了下去。
再一睜眼,她卻坐在紅紗帳中,老鴇親自在她麵前給她描著眉:“許爺今夜點了你,他可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等你出息了,可彆忘了媽媽我。”
“什麼?”白柔霜下意識打開她的手。
老鴇倒也不以為意,拉著她到銅鏡前:“好了,彆置氣了,看看,漂不漂亮?”
白柔霜看著銅鏡中映出的自己,半透明的煙蘿紗衣鬆鬆垮垮,隱約可見其下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肚兜。
她麵色蒼白地指著鏡子:“不,不對,這不是我,我已經隨師尊去修仙了,這不是我!”
老鴇古怪地看著她:“你蘭姐確實過分了些,我教訓過她了。聽我一句勸,你雖然清白不在了,倒也仍能賣個好價錢,何必做這種瘋癲之態?”
“不,不是,”白柔霜拉住她,“師尊來的那一日你也在的,你也看見了對不對?”
老鴇拂開她的手:“彆鬨了,若真瘋了,你就隻能去伺候那些馬夫行腳了,難得許爺不介意你被其他人搶先開了苞,你今晚裝也要裝出個正常人的樣子來!”
“我……”
老鴇罵了兩句又給個甜棗:“你先把許爺哄好了,一切都好說。你蘭姐年紀大了,等再過兩年,沒人捧她了,到時候還不是任你拿捏?”
白柔霜不再理她,瘋了一樣去找自己的佩劍,但翻遍房間也一無所獲,連隨身攜帶的儲物戒也不見蹤影,翻找時手肘磕碰到一旁的櫃角,立時感受到一陣疼痛。
老鴇還在繼續說著:“你從那一夜起就有些瘋癲,嘴裡天天念著什麼修仙、什麼無塵島的,這樓裡倒也不是第一次見瘋了的妓子,我著人給你配幾副藥,你好自為之吧。”
白柔霜捂住耳朵,但老鴇的聲音卻如尖刺般直往她耳裡紮。難道……難道什麼修仙,什麼師尊、師姐,都是自己的臆想不成?
難道是因為那一夜被信任的蘭姐背叛,太過痛苦,所以她給自己編織出一個夢境?
夢裡有無塵島,有愛啃燒雞的師尊,還有……師姐。
許疏樓……白柔霜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她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磊落坦蕩的人,她總覺得自己夢不到這樣的人。
難道是因為蘭姐那一日的話,她便給自己夢了一個錦衣玉饌的金枝玉葉,來救贖自己嗎?
自己怎麼會做了這樣荒唐的夢?
“柔霜,凝神!”
師姐的聲音?白柔霜猛地抬頭,看著眼前逆光走來的女子,顫聲問道:“你是真還是假?”
“我自然是真。”眼前的許疏樓對她伸出手,目光裡帶著了然。
這份了然卻刺痛了白柔霜,她躲開許疏樓的手:“你都看到了?”
許疏樓頷首。
白柔霜低頭看向自己一身不能蔽體的紗衣,覺得很是羞恥,又覺得諷刺,這份莫名的情緒甚至壓過了喜意:“蘭姐說,她若是千金小姐,自然可以救我。”
“……”
白柔霜用衣袖用力地擦拭著自己的紅唇,口脂沒有擦淨,反而在她嘴角拖拉出一個可笑的形狀:“就像你,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如今又是天賦極高的明月峰首徒,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沒吃過苦,不需要和人爭搶什麼,隻有彆人羨慕你的份。自然不吝於到處施舍你的同情心……你知道嗎?你總是讓我自慚,但如果我有這樣的出身,想必也能如你這般寬厚。”
許疏樓知道白柔霜已被幻境迷了神智,就當沒聽到這番話,強硬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帶你離開。”
白柔霜握著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溫度,神色有片刻清明:“師姐……你是真的?”
此刻,眼前的畫麵卻突然變幻,輕歌曼舞的青樓畫卷碎去,從一片靡靡歌聲變為巍巍皇城。
白柔霜驚地後退一步:“這……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心魔。”
眼看白柔霜要迷失,許疏樓隻能進了水鏡,為了破局,強行把白柔霜的心魔扭轉成自己的。
許疏樓看起來很平靜,甚至還對白柔霜笑了一笑:“我看了你的,也給你看看我的,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