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十二年夏。
一場夜雨帶走了燥熱的暑氣,惱人的蟬鳴聲也消停了不少。
雨後地麵濕滑,大清早安陽侯府的下人們開始條不紊的打掃起來。
聞溪院。
昨晚的大風吹落了枝頭的花,細伶伶的淡黃色花瓣混著泥水貼在青石地磚上,負責灑掃的小丫鬟著實費了不少功夫。
眼看就要打掃乾淨,忽然廊廡下簾子一動,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大丫鬟走了出來。
“初丹姐姐好。”她們眼角餘光瞥到來人,忙轉過身來低聲問好。
眼下才過卯了時,姑娘大抵還未起身。兩人以為是自己的動靜吵到了姑娘休息,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初丹含笑點點頭,她走下了台階,招手讓兩人過去。
“姑娘早上要去給夫人送繡好的扇麵,今日須得提前去廚房取早飯。”她和顏悅色的對兩人道:“我看也快掃完了,你們一個留下收尾,一個去廚房罷。”
往日裡姑娘待人親切大方,小丫鬟們都願意為主子做事。很快長相甜美的圓臉小丫鬟搶先道:“初丹姐姐,我跟廚房的人熟悉,行事更方便些。”
“那好,就杏兒去罷。”初丹點點頭,又對她身邊的小丫鬟道:“桃枝,你辛苦下,掃完就去歇著吧。”
兩人乖巧的應下。
初丹笑笑,轉身回到了房中。
聽到裡屋還沒傳來動靜,她端著針線筐在次間做繡活。過了約莫兩刻鐘,簾子掀起,有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鬟走了進來,在落蕊耳邊低語了幾句。
初丹眼底閃過一抹驚色,麵上卻笑笑,拿了一包雪花糖給她,小丫鬟高高興興的走了。
她起身找出了姑娘要穿的衣裳,輕手輕腳的往裡屋走去。
本以為姑娘還未起來,冷不防看到塌邊坐著的纖細身影,初丹忙道:“姑娘,時候還早,您怎麼不再睡會兒?”
聽到動靜,顧昭循聲側過了頭。
正逢曦光穿窗而過,恰有一縷輕柔的落在她的臉上。
白皙瑩潤如凝脂的肌膚染上淡淡一層淺金色,漂亮的淺琥珀色眸子中盈動著融融天光,再加上一雙如遠山般的眉微攏,秀挺的鼻梁、柔軟而紅潤的唇……姑娘宛如一尊精雕細琢的瓷娃娃。
“已經醒了,再躺著反而頭疼。”顧昭彎了彎唇角。
這淺淡一笑,讓那張精致得不似真人的臉頓時生動了起來。
初丹心中驀地一酸。
隻是她麵上沒露出來,上前低聲道:“姑娘,按照您的吩咐試過了,三爺安插進來的人是杏兒。今早她搶著要去廚房,離開咱們院子後,就去見了三爺的人。”
顧昭聞言,臉上的神色沒什麼波動,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難怪連日來她都能“恰好”遇到三表哥梁成遂,果然自己院中有人在通風報信。
“姑娘,還要告訴夫人麼?不如直接給侯爺寫信?”初丹遲疑片刻,忍不住道:“咱們院中來新人是兩個月前的事,雖是內宅小事,可夫人並非不知情罷?”
若夫人默許三爺接近姑娘,姑娘可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那倒不會。”顧昭擺了擺手,語氣篤定的道:“舅母一心要為三表哥娶個高門貴女,她不會願意看到三表哥與我有糾葛。”
“舅舅在外公乾,一來會讓他分心,二來遠水解不了近渴。”她思索了片刻,否定了初丹的提議。
最壞的可能就是被三表哥截下這封信,反而會激怒他。每每想起三表哥在無人時看她,如盯著獵物般誌在必得的眼神,顧昭隻覺得心底發毛。
“就按原來說好的,讓舅母身邊的蓮心知曉此事。”顧昭抬手捏了捏鼻梁,垂眸掩去疲憊之色。
蓮心是安陽侯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夫人雖未言明,身邊人都能瞧出來,她大抵要給三爺做通房的。
許是冥冥之中的某種直覺,她對容貌出挑的顧昭始終存著幾分敵意。
若得知三爺私下跟表姑娘獨處,再讓她親眼所見,她必會去安陽侯夫人跟前捅破。
安陽侯夫人本就不喜顧昭,一定會有所動作。知子莫若母,想來她能找到打消三爺念頭的辦法。
“蓮心對您不友善。”初丹遲疑片刻,斟酌著道:“若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愈發變本加厲……於您無益。”
主仆二人都清楚,讓蓮心去說,隻怕會變成表姑娘勾-引三爺。
“那也強過我去舅母跟前說。”顧昭主意已定,特意解釋了一句:“若我自己去,擺明了就是告狀。舅母並非糊塗人,不會隻聽信她一麵之詞。”
如今她寄人籬下,方方麵麵都要思量周全。
這樣不驚動任何人,大家都體麵。
初丹不再多說什麼,眼底的心疼是怎麼都掩不住的。
“是,奴婢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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