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少女臉色蒼白如紙,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狂的話:
“我若要飛升,何須旁人點化。”
如此豪言,把雲涯子震得一時沒說出話來。
雲涯子心想,她怎敢如此,她一個紫府被廢之人,又是憑什麼說出這種話來。
任平生說完,又恢複到先前溫雅安靜的模樣,似乎剛才無端生出的狂勁隻是一現的曇花,仿若一場幻覺。
她甚至露出一個略帶青澀的淺笑,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初入道途時我娘教我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雲涯子下意識地搖頭。
雲微雙眼微眯,盯著任平生看了片刻,狠狠拍案:“好,很好,這個回答,是我這些年來聽到最有意思的回答。”
“我輩修行一生,自當尋自己的道,何須旁人點化。”
雲微緩緩道:“隻可惜,這個道理,懂得人做不到,而能做到的人……”
她說著,嗤笑一聲,像是觸碰到了什麼禁忌一般,沒有再往下說。
但任平生卻懂了她的未儘之言。
能做到的人,多是死於非命了。
比如任平生自己。
她死於飛升失敗。
一千年前,任平生查到了大荒步入末法時代的真相。
上有人將大荒封印了起來,讓大荒徹底從三千世界中隱匿。
這個封印通過陣法吸取著大荒的天地靈氣,數十年如一日,直至將大荒徹底吸至乾涸。
整個大荒,萬事萬物,所有修真者,都成為了對方的養料。
幕後黑手,正是所謂的“上界仙人”,被人稱之為“真仙”。
所謂“飛升”,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上界仙人們編織了虛假的飛升謊言,實則是讓人們在修煉過程中為上界獻上靈氣。
任平生察覺到了這一切,遍訪天下,遍尋典籍,找到了唯一能打破封印死局的辦法——真正的飛升。
通過飛升渡劫時產生的巨大能量,衝破封印的束縛,讓大荒重新回到三千世界的行列。
以她那時的修為來說,飛升是十拿九穩的。
可最關鍵的一道劫雷時,陣法突然出了岔子。
不知從何而來的毒霧混入陣法中,將任平生原本平穩的靈氣運行繞亂了一瞬。
偏偏正是那一瞬,讓她徹底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那異樣的毒霧,任平生心中陰霾浮現。
“真仙”無法明目張膽地越過不同世界的天地規則來殺她。
動手之人,隻能是她身邊人。
任平生輕笑一聲,眸底蓄著冷光,叫人辨不明情緒。
至少現在她知道,當年她的孤注一擲,並不是全然無用的。
哪怕飛升失敗,身死當場,卻也將封印狠狠地拉開了一道口子,讓大荒擁有了一段喘息之機。
才有了幾百年後的靈氣複蘇,才有了現如今的複蘇時代。
雲微話鋒一轉,將談話拉回到了最初任平生的那個問題。
“因為你我有緣。”
任平生問為何是她,為何要收她為徒。
雲微隻答有緣二字。
雲涯子還在愣神,不知師姐這飛來一句說的什麼意思,任平生已經跟上了雲微無比跳脫的思維。
任平生聽完這個回答,眉峰輕揚了下,輕聲道:“恕我直言,閣下這個回答,當真像極了江湖騙子。”
雲微放聲大笑。
若說先前她要收任平生為徒,隻是為了完成那個誓言。
那現在,才是真的生了幾分收徒的興趣。
雲涯子眉頭擰成川,壓低聲音對雲微道:
“師姐,若你真是因為那個沒發完的誓言,大可不必如此,那個誓言並沒有落成,不具備天道規則效力。”
雲微挑起眼風覷他:“師弟,誓言不是發給天道聽,是立給自己聽的,我隻是遵循自己的心意。”
雲微說得斬釘截鐵,雲涯子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了,隻能道:
“罷了,如此特殊時期,與其讓那些有異心的人趁機混入天衍,確實不如收她這麼個身家背景乾淨的人為徒來得安全,但是——”
可憐的雲涯子在師姐麵前完全提不起掌門架子,隻能在退了一萬步之後努力找補一步回來:
“但無論如何,這位小友必須要能證明,她有成為天衍弟子的實力,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雲涯子正色起來的模樣,倒真有了幾分大宗門掌門人的氣度,他這次不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堅決道:
“七日後便是天衍開山納新之日,她須得和其他所有人一道,通過天衍的入門考核和門派大比,拿到入內門的資格,方能成為師姐你的關門弟子。”
雲涯子這句話,不僅是說給任平生聽,更是說給雲微聽的。
“若她拿不到入內門的資格,哪怕師姐再堅持,哪怕有誓言存在,我也絕不同意。
幾乎全天下都盯著師姐你關門弟子的位置,若她連內門資格都拿不到,日後怕是寸步難行。”
雲涯子目光懾著任平生,頭一次有了仙家大能一宗掌門的威嚴。
他要看看,一個紫府被毀的人,究竟為何敢說出剛才那番話。
雲微聞言,衝任平生微微揚眉:“你怎麼看?”
聽見“身家背景乾淨”這幾個字,任平生半點驚訝也無。
她毫不驚訝雲涯子早已查清了她的來曆。
隻可惜,雲涯子查到的結果是早已被偽造過的。
原身的身家背景,可算不上乾淨。
如雲涯子所說,現在的天衍快被有異心之人滲透成篩子了。
那原身就來自於“有異心”的各路勢力之中,最黑的那一個。
她來自天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