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司嶼言簡意賅:“我隻是做人情。”
對方拖著尾音,打趣著作勢要敲他一筆:“那我這兒的人情……”
賀司嶼很輕地哼笑一聲,隨他占便宜。
“記我這。”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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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貿頂層套房有客早早預訂了,於是蘇稚杳退而求其次,入住了樓下那層。
酒店人員已為她盛好一浴缸溫熱的玫瑰浴奶,蘇稚杳卸妝後脫了裙子,浸去一身寒意,泡舒服了,裹著私人浴袍,赤腳踩在地毯上,盤腿坐到沙發,等護理師過來做全身保養。
長發抹過精油,剛吹乾,呈現烏黑的光澤,蓬鬆柔順地散著,蘇稚杳抬手撩了撩,點開手機,微信是一列列未讀消息。
大多是程覺為首的那群少爺們,以及名媛圈裡曲意逢迎的塑料姐妹,話也沒什麼營養,不過是些浮於表麵的生日祝福,還有希望送的禮物她能喜歡。
地毯上那堆就要積成小山的禮物盒,幾乎都是珠寶首飾,稱得上名貴,但在這個圈子裡從來不是稀缺品,誰沒個一箱半箱的。
都是低成本付出,不值得感動。
蘇稚杳平淡地編輯了條“謝謝”的消息,群發回複。
程覺的消息來得很快:【今晚住國貿了?】
蘇稚杳沒回。
她不想和任何人鬨不愉快,但不代表喜歡和這群紈絝少爺玩在一塊兒。
程覺:【乖乖,彆這麼無情,我都等一晚了,也不見你賞個臉】
蘇稚杳依舊沒回。
程覺似乎是拿捏她了,換話題道:【聽說你要解約?】
蘇稚杳頓了頓。
程娛傳媒,隸屬程氏旗下。
程覺:【明晚有個飯局,你過來,我們談談】
蘇稚杳不可能看不出這句話裡明目張膽的脅迫,她輕哂,退出去,點開備注“爸爸”的聊天框。
一小時前的新消息。
爸爸:【阿覺給你辦的生日宴怎麼沒去?】
再往前十小時。
爸爸:【漫露犯了急性胃炎,爸爸和你溫阿姨在醫院陪護,生日恐怕不好操辦了,不過阿覺說他會給你慶祝,杳杳乖,禮物爸爸已經準備了】
所謂的禮物就是一張信用卡,她有看到。
蘇稚杳機械回複兩句話。
【有點累】
【禮物收到了,謝謝爸爸】
蘇稚杳退出微信,翻開通訊錄,指尖在聯係人“媽媽”的上方停留了很久,但終究是沒有按下去,最後熄屏,手機扔到一邊。
心裡突然很空。
如果隻是想要一個隆重的生日會,光鮮亮麗地在圈子裡出儘風頭,她不是不能有,多少公子哥推擠著想討蘇家小公主的歡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特彆是程覺,那麼高調地在國貿為她一擲千金。
可前提是她得去,就像小朋友要乖乖聽話才能拿到糖果,蘇稚杳一點都不喜歡。
她知道自己相比之下有那麼些清高,但這圈層利害關係算得太清楚,便宜占多了,腰板站不直。
蘇稚杳靠著沙發出神,眼神變得荒蕪。
不知過去多久,手機響起來電。
蘇稚杳沒什麼精神地接起,聽見小茸在那頭萬般興奮:“杳杳,快看窗外!華越的廣告屏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天呐,太有排麵了!”
蘇稚杳無悲無喜地下了地,走到落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
越過窗玻璃望出去,她驚了一下,怔住。
位於核心商圈的華越大廈高聳入雲,樓身的鐳射燈正在展示燈光秀,光影四射頻閃,賽博朋克的氛圍十足,處在綿延林立的高樓中心,萬家燈火都被比得黯淡下去。
雪花紛落,京市沉浸於夢幻裡。
戶外幕牆原本用作投放廣告的巨屏,被她入學時的一張舊照片占據。
照片裡,她穿著紐約音樂學院的校服,煙粉西服外套和百褶短裙,白襯衫領口係著蝴蝶結,陽光之下,馬尾被風吹起,她懷中抱了一束低飽和度的煙紫色貂蟬玫瑰,腦袋輕輕歪著,笑起來很有元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
另一麵屏幕亮起一行英文。
【Happy 20th birthday】
沒有署名,沒有目的。
街道馬路或樓層窗口,隨處可見舉高手機對著華越大廈拍照錄像的人,都驚歎地交頭感慨。
投巨屏慶生不是件多稀奇的事,粉絲為偶像生日應援的通俗行為,尤其在京市,頗為常見。
這回的稀奇之處在於,它出現在了最高廈華越國際的幕牆上,能讓盛家給出這麵子,史無前例獨一見。
頂層落地窗相同的位置,賀司嶼駐足看了會兒巨幕的照片,兩指勾住領結扯鬆,回身扯下領帶,和金絲眼鏡一起丟到沙發後,他一邊解著腕表,一邊若無其事往浴室走去。
腕表摘下,露出左手腕的黑色刺青……
套房下一層。
蘇稚杳還在窗前失神。
博爾赫斯有句詩說,在漫漫荒漠,曙光也一樣絢麗,會有人知道。
詩裡帶著溫柔而喪感的浪漫。
鐳射燈光跟隨頻率閃動不定,映得蘇稚杳臉龐一明一暗,她忽然間覺得。
漫漫荒漠的曙光,似乎要更絢麗些。
眼眶不知怎的有那麼一絲絲的溫熱。
明明幾分鐘前,她還對“低成本”付出看不上眼。
可畢竟這是她這十年間,唯一不乖乖聽話,卻也拿到了糖果的一天,因為這份匿名的禮物。
沒錯。
唯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