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歎了口氣,視線一撇。
斜對麵立著的一道頎長身影闖入視線。
池徹正背對著她,微垂著頭在打電話。
西服外套敞開,白襯衣衣領整齊折疊在凸出棘突處。
右手鬆散撐在欄杆上,指節修長白皙,手背青色經脈起伏,骨節剛勁有力,腕骨戴著一隻黑色機械手表,氣質矜貴而遊刃有餘。
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男人回過身。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和她對視上。
喉嚨緊了緊,俞清昀沒躲,直直看著他,鹿眼瞳眸一如從前般清澈透明。
池徹將手機揣回褲兜,邁著長腿不急不忙走過來。
在她麵前一米遠的距離停下,左眼正下方那顆黑痣變得清晰可見,他視線落在她手上。
“出來吃藥?”
這是他時隔八年後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手不知不覺將藥捏緊,鋒利尖銳的鋁片硌在她手心,發出窸窣輕響。
激著她痛覺神經。
迫使大腦清醒了幾分,俞清昀輕聲:“嗯。”
轉了方向,側身對著池徹,眼睛盯向不遠處淌在水坑裡的枯葉。
池徹點點頭,神色平靜。
也轉過身,雙手搭上冰冷的欄杆,目光遠眺,淡淡道:“又生病了?還這麼嬌弱呢。”
他這句話其實說得並非全無道理。
當年她身體就不好,經常生病。池徹大少爺心性,隨性又放蕩,從沒照顧過誰,竟也每次都毫無怨言地為她跑上跑下。
俞清昀怔愣了下:“小病,不礙事。”
“誰說擔心你了嗎?”
池徹嗤了聲,語調閒閒,垂眸看了眼手表,“隻是好奇,規定下午四點三十分吃的藥會是何方神藥。”
語氣裡的譏諷意味不掩。
俞清昀:“……”
她沒興趣跟池徹在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扯來扯去。
隻低頭,有些匆忙地摳出一粒藥,塞進嘴裡。想儘快吃完,然後返回禮堂。
乾澀的膠囊殼粘在喉嚨口無法動彈時,她才忽然發現忘記拿水出來。
異物感侵襲神經,俞清昀忍不住咳嗽出聲。
她連忙用手緊捂住嘴,上半身撐在欄杆上,想止住咳嗽,奈何咳嗽欲望卻更加強烈地翻湧上來,裹挾著胸腔劇烈震動,肩膀不停聳動,額角暴出青筋,憋得眼球都要跳出眼眶。
有人遞過來一瓶水。
沒有瓶蓋,是擰開的。
俞清昀下意識接過來,仰頭往喉嚨裡灌水。
小半瓶下去,她才勉強止住咳嗽,憋紅的麵色和耳根顏色卻仍未褪去。
側了側頭,池徹雙手插在褲兜,懶散站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毫無同情心又落井下石的眼神。
“看來沒我,”
男人輕扯唇角,再次慢悠悠地嘲諷出聲,“你過得也不是很好嘛。”
俞清昀無聲呼出口氣。
不知是因咳嗽還是生病而加快的心跳聲逐漸平緩下來。
池徹視線還定在俞清昀側臉一動不動。
說了那句話後,似乎還在頗有興致地觀賞她的反應。
空氣安靜半餉。
“阿昀!”
不遠處的禮堂大門口,胡琛在叫她,“你好了沒?老王說有事找你。”
阿昀?
池徹眉頭微不可查斂起。
俞清昀轉頭衝胡琛頷首,說現在就回去。
往回走了兩步,腳步一頓。
俞清昀回身重新看向池徹。
女人的聲音順著風飄進他耳朵,緩緩的,一字一頓,清冷又堅韌。
“礦泉水兩元一瓶我也買得起。”
“拖到這會兒才吃藥是因為忙於宣講會的偶然情況。”
“身體再不好我現在也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研究課題確實難做,但我努努力也能看到希望。”
……
池徹心裡沒由來一慌,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將他禁錮於體內八年的靈魂狠狠抽出。
看向她的漆黑瞳眸裡開始漲潮,泛起了波瀾。
“阿昀——”
“池徹!”俞清昀還是直直地看著他,毫不躲閃。
她停頓了很久,似乎是在緩和著情緒。
眼尾一點點泛紅,鼻尖也在發酸,無數感知糾纏著往上翻湧。
直到最後,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她才輕聲道。
“池徹……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