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朝身邊的彥翎看了一眼,受儘折磨的彥翎如釋重負,立刻將手上研磨的活讓給了薑嶠,自己則快步退了出去。
薑嶠挽起袖子,手裡輕輕轉著墨塊,雖然動作沒有絲毫錯處,但視線卻有些飄忽不定。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霍奚舟在紙上揮筆如麾,話卻是對薑嶠說的。
薑嶠堪堪回神,想也沒想,便從善如流地編起了奉承話,在桌上寫道。
「妾在欣賞侯爺的字,真是字如……」
寫到一半,她不經意抬眸往霍奚舟的筆下瞥了一眼,手指霎時僵住。
淺色宣紙上,未乾的字跡歪歪斜斜,淩亂潦草,簡直是世間獨一份的難看。
霍奚舟麵色瞬間冷沉下來,眯起眸子望向薑嶠,語氣陰惻惻地,“字如其人?”
“……”
薑嶠此刻隻恨自己想得太過理所當然。誰知道霍奚舟生得這麼一副好皮囊,竟然能寫出這麼一手/狗爬似的字啊?!
便是她開蒙時,寫出來的字也沒有這麼難看。
薑嶠一言難儘地看了眼霍奚舟桌上堆著的公文。這位大將軍,近來不會都在用這手字處理公文吧?若是她父皇還在世,看見有臣子在奏折上寫出這麼一手字,估計得立刻拉下去斬了。
霍奚舟黑著臉將桌上的紙揉成團丟開,眉心緊擰。今日在朝堂上之所以鬨得不快,也是因為他這手字。
小時候因為這手字,他沒少被夫子訓斥,可他從來桀驁不馴,隻對兵書和刀劍感興趣,便不願花心思練字。
後來一夜之間成了武安侯世子,他與越暘等人成了同窗。那時他尚且年幼,還想著要融入這群世家公子,所以將自己的脾性收斂了月餘,也老老實實練了幾天字。
卻不料那些人並不願與他和平共處,每每來招惹他,嘲笑他的出身和做派,這才惹得霍奚舟徹底撒開了性子,光明正大的舞刀弄槍,更是不在乎這手字了。
薑嶠默默拾起紙團,又展開細細瞧了幾遍,才用手指在桌上寫道。
「侯爺的字其實自有風骨,隻是未成章法,若能尋到合適的字帖,加以臨摹,定會事半功倍」
霍奚舟仍是靠著椅背,薄唇緊抿,眉眼間的陰霾揮之不去,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著,顯得有些煩躁。
薑嶠猶豫了一會,心中感念霍奚舟收留她,想著得幫他做些什麼,於是伸手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在他看過來時寫道。
「除了小楷,妾還習得幾種簡單易上手的字體,願為侯爺解憂」
霍奚舟眉梢微挑,思忖片刻,他起身讓位給薑嶠。
薑嶠在桌前站定,又重新鋪了張紙,提筆蘸墨,在紙上流暢地寫了幾行千字文的開頭,果然用了幾種不同的字體,卻都是鋒芒畢露、剛勁瀟灑的風格。
霍奚舟略微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薑嶠。他原先隻見過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卻不料還能寫出這般筆鋒。
筆尖移至下方,薑嶠下意識寫出了從前最常用的字跡,然而剛寫出天地二字,她卻突然意識到什麼,生怕惹出亂子,所以直接劃了幾筆,將兩個字劃去。
霍奚舟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剛剛這個天字,筆跡險勁靈動,彆具一格,是他卻從未見過的字體。
「這一字體不適合初學者」
薑嶠在紙上寫了一行小字解釋,隨後便放下筆,側身望向霍奚舟。
霍奚舟嗯了一聲,沒再多想,便將這一茬揭過,直接提筆圈出了第二行字,“就它吧。”
薑嶠心滿意足地退到一旁,看著霍奚舟一筆一劃臨摹,竟有種翻身做夫子的愉悅感。
可惜她的愉悅並沒有持續多久,眼見著霍奚舟行筆仍是潦草不堪,薑嶠研磨的動作也失了平穩。
片刻後,薑嶠放下手中墨條,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地靠了過去,抬手握住霍奚舟的手。
微風陣陣,將半闔的楹窗不小心吹上。書桌前,兩人的衣擺驟然相碰,粉色紗袖與玄色護腕也緊緊貼在一起,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
霍奚舟眸色一深,低眸便看見那隻覆著他的纖纖玉手,凝白細膩,與他的手背形成了極為明顯的膚色差,看得他竟然又有些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