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箭靶前,薑嶠連發幾箭,都柔弱無力地射在了地上,看得旁邊那將士一臉尷尬。
薑嶠握著弓箭的手垂下,一臉羞赧地朝那將士笑了笑。
老實說,她都快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
這演技是從許采女死後迅速練出來的。那時她不過八歲,獨自住在葳蕤軒,人人都能來踩她一腳,偏生她還有一個被發現就死定了的秘密。
為了在皇宮裡生存下去,她必須作出乖巧順從的模樣,對鐘離皇後百般示好。可同時她心裡也清楚,若是踏入皇後的永寧宮,鐘離氏就不可能再縱容她去做一個與世無爭的皇子,她的餘生怕是再無安寧。
活了這麼些年,薑嶠發現自己總是在做選擇題。而她的答案也從未變過,永遠是能活下去的那一個。
後來薑嶠如願被鐘離皇後挑中,記在了永寧宮名下。
鐘離皇後是個性情十分古怪的女子,對什麼都冷冷的,就連在靖武帝跟前也是滿眼的疏離漠然,與許采女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睛全然不同。
可儘管如此,她卻是個不錯的母後,不僅從未苛待過薑嶠,還讓她最寵愛的幺弟鐘離慕楚教養薑嶠。
鐘離慕楚那時不過十三歲,卻已是鐘離氏最出色的後輩,被整個建鄴城盛讚。可人後的麵孔,隻有薑嶠知道。
“若射不中靶心,便去給舅舅當靶子吧。”
鐘離慕楚便是這樣教薑嶠射箭的。
在時不時就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薑嶠騎射書畫幾乎是以不可思議的進度速成了。
所以此刻,若那將士細心些,便能發現薑嶠每支箭的落地點都在同一處。可惜他們這些軍營裡的漢子從來沒有那麼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薑嶠不好意思地笑著,想將弓箭還回將士手裡,卻不料那人似是被她的笑眼衝昏了頭,竟仍堅持不懈地要教她如何發力。
“娘子的握弓姿勢並無不妥,隻是力氣小了些。若能多些力道,一定能上靶……”
說著,他主動上手,握著薑嶠的手腕微微向後拉,用了些力道,終於將弓拉滿。
薑嶠不太習慣生人的靠近,眼裡閃過一絲不耐,手指一鬆,將箭矢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娘子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那將士竟是比薑嶠還興奮,指著箭靶揚聲道。
薑嶠放下弓,斂起眉眼間的冷漠,客氣地朝他笑了笑。
霍奚舟正收了弓箭走過來,遠遠地便看見自己的婢女被旁人握著手、半圈在懷中教射箭。下一刻,箭矢中靶,兩人分開,還望著彼此露出羞羞答答的笑容。
霍奚舟的眸色倏地沉了下來,腳下步伐不自覺加快。
原本與他並肩的幾人被他甩下,對視了一眼。
從小看著霍奚舟長大的副將楚邕咋舌道,“難道不是他叫人去教的嗎?怎麼現在自己倒不樂意了。”
那將士瞧見霍奚舟過來,還沒想起來鬆手,仍握著薑嶠的手腕,朝霍奚舟展示自己的教學成果,“大將軍,姑娘剛剛射中了一箭。”
聽到將士的話,薑嶠才轉身看向霍奚舟,習慣性地露出笑容,卻不料霍奚舟這次竟隻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將視線移開,眉眼間竟還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惱火。
“朽木難雕,勞你費心。”
霍奚舟目光落在將士的手上。
“……”
朽木薑嶠聽出霍奚舟話裡的陰陽怪氣,她後知後覺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委屈地抿唇。
霍奚舟的馬被人牽了過來,“大將軍。”
霍奚舟嗯了一聲,接過韁繩,側眸瞥了薑嶠一眼,“回府了。”
這架勢仿佛自己是他的小貓小狗似的。
薑嶠不大高興地垂眸,將弓箭還給身邊的將士,挪著小步往霍奚舟那邊走。
霍奚舟立在原地,眯了眯眸子,直接牽著馬幾步走到薑嶠跟前。
薑嶠伸手,剛想自己拽著韁繩上去,沒想到腰側突然一緊,竟是被霍奚舟掐著腰送到了馬上。
薑嶠一時頭暈眼花,還沒坐穩,霍奚舟便緊跟著躍上了馬背,坐到了薑嶠身後。
薑嶠微微一驚,詫異地側頭。來的時候,她坐在霍奚舟身後,伸手抓他的衣裳都被他百般嫌棄。怎麼現在……
霍奚舟冷著臉,雙手環過薑嶠扯了扯韁繩,炙熱的胸膛也隨之前傾,貼上了她的後背。
整個人被霍奚舟的氣息包圍,薑嶠略微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想要調整坐姿,然而她剛一動作,霍奚舟便強硬地收緊了手臂,一甩馬鞭,朝演武場外疾馳而去。
捧著弓箭的將士望著二人親密無間離去的背影,麵上隱約帶著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