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大集逢五逢十開,到了九月十五這天,師雁行三人都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趕集。
哪怕兌了水,土豆燉雞還是吃完了,倒是碗底還剩一點點雞油。
出門前,江茴狠心把那雞油用了,照例煎了一回南瓜煎餅,就著吃了一頓。
去集市走路要大半個時辰,再算上回來的,肚子裡沒食不成。
天還有些黑,睡眼惺忪的魚陣揉著臉,嫩生生奶呼呼喊著“介~介”,扒在師雁行腿上膩著。
江茴收拾好碗筷,又順手往師雁行和魚陣脖子上各掛了個水壺。
師雁行隻覺脖子上一沉,低頭看時,發現是一整截木頭摳出來的筒子。
筒壁很薄,打磨得溜光水滑,外麵還細細上了一層清漆,上麵箍上蓋子,水一點兒都漏不出來,遠比尋常水囊輕便好看。
這是原主的父親生前做的,一共四隻。
隻是如今,到底有一隻用不到了。
待收拾齊整,三人出門時,天已蒙蒙亮,瞧得見路了。
“呦,少奶奶出門了?”
正走著,就聽右邊路上傳來一道渾厚的女音。
師雁行扭頭一瞧,來的是兩個挑著扁擔的健壯女人,都生得濃眉大眼,五官頗有幾分相似。
其中一個嘖了聲,順手給了同伴一胳膊肘,又衝師雁行她們笑。
“彆理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大侄女兒果然好了。你們也去趕集?結伴走吧!”
打頭那人叫郭桂香,言辭常有些刻薄,為人十分潑辣,但最是嘴硬心軟。
之前師家男人去世、師雁行病倒,她隔三差五就來。來了也不說話,就是埋頭乾活,乾完了就走,水都不喝一口。
另一個叫郭豆子,兩人都是土生土長的郭張村人,還是堂姐妹,長大後也嫁在本村。
姊妹倆打小一塊長大,感情深厚,每每出入同行。
師雁行發現那郭桂香盯著自己看了好幾眼,粗聲粗氣道:“還是瘦。”
頓了頓,竟又補了句,“跟個小姐似的。”
郭豆子和江茴都有些啼笑皆非。
這桂香,不刺幾句就跟不會說話了似的。
江茴“少奶奶”這綽號,也是她取的。
因當初江茴剛來郭張村時,遠比如今還白嫩,又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眼見著就不是個正經居家過日子的媳婦樣兒,村民們難免議論。
後來她又因水土不服病了幾回,郭桂香去探望時,順口道:“……大少奶奶也似。”
看著師雁行細細的胳膊腿兒,郭豆子同情且溫和地說:“女孩兒家抽條,瘦些也是有的,彆急,回頭多吃多睡,身板也就養起來了。”
一副安慰著急上膘的豬仔的架勢。
鄉間女人們也少不得做體力活兒,故而皆以健壯為美,江茴那種瘦削窈窕的美人身段兒沒啥市場。
見師雁行聽進去了,郭豆子也愛多說幾句,“以後可彆逞能,你看你病了這一場,差點嚇死了你娘你妹子,那可真是幾天幾夜不合眼照看著。”
師雁行已許久沒聽過這種質樸的關心,不覺心頭一暖,笑著應下,“曉得了。”
郭豆子一怔,竟有些意外的樣子,“病了一回真是不同了,笑起來怪好看的。”
郭桂香就在旁邊冷不丁來了句,“隨她娘唄。”
說歸說,但她也很承認江茴模樣俊俏。
這小姐倆更像娘,以後長大了也是美人坯子。
不同了……
師雁行心頭一震,下意識看向江茴。
江茴不動聲色描補,“孩子大了,到底是懂事了。”
以前的師雁行性格內向,寡言少語,並不經常笑。
一行人說說笑笑出了村,上了大路,突然斜地裡蹦出幾個潑皮,老遠攔在路中央調笑道:“小娘子,趕集啊,走著多累,大爺……”
一語未畢,幾人已經看到同行的郭桂香,那笑容便僵硬起來。
寡婦門前是非多,江茴那樣年輕,幾年連番打擊也難掩姝色,自從男人去了,沒少有登徒浪子上門滋擾。
她做不來那等潑婦罵街的舉動,便每每閉門不出。誰知那些人得寸進尺,覺得她怕了,竟入夜後來扒牆頭。
後來還是郭桂香看不下去,天黑了也不睡覺,半夜舉著柴火棍蹲在外麵,逮著幾個潑皮便是一頓好打。
如此幾番過後,附近幾個村的潑皮紛皆聞之變色。
見此情景,郭桂香冷笑一聲,將挑著的扁擔往手裡一撈,二話不說就噔噔噔往上衝。
“娘咧!”
“嬸子饒命!再不敢了!”
幾個潑皮還沒浪完,就被追著打出去二裡地,嗷嗷叫著作鳥獸散。
他們隻覺得那小娘子必會來趕集,天曉得怎會同這悍婦一起!
郭桂香追到半截,把個扁擔杵在地上,衝著眾潑皮逃竄的方向惡狠狠啐了口唾沫,高聲罵道:“乾你娘的夯貨,喪人倫的忘八,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不看看你奶奶我是誰!敢再來我們郭張村撒潑,腸子都給你捅出來!”
郭豆子追上去狐假虎威,“就是就是!”
師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