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方清芷用力掙手,她說,“是我過夠了這樣的苦日子,是我不想每天辛苦做工來掙學費生活費,我不想一輩子都住在狹窄的閣樓上也不甘心永遠圈在廚房中——夠了嗎?”
梁其頌搖頭:“你騙我,清芷,你不是這種人。”
“哪種人?”方清芷冷笑,“難道你就想看我一輩子窮下去在泥潭裡掙紮?還是覺得我寄人籬下打工賺錢就算誌氣高?誰不想走捷徑一步登天?梁其頌,你天生不缺吃穿、錦衣玉食,不懂得窮人家女兒的不易——”
梁其頌目不轉瞬看她,卻漸漸鬆了手。
方清芷胸口激蕩,情緒翻湧,她忍著淚,隻鏗鏘開口:“鬆手吧,學長,我該回去了。”
梁其頌說:“你要的那些,我也能給你。”
“給什麼呢?”方清芷說,“就你家那一個小小餅店?他能送我去英國讀書,能給我買車子,等我畢業後,還能給我安排輕鬆高薪的工作——你可以?”
梁其頌麵露失望:“你就這樣甘心為此出賣身體?”
“那又如何?”方清芷將桌上東西往書包中塞,她不再看對方,整理東西,“好了,我要回去了。”
這一次,梁其頌沒有攔她。外麵暴雨如注,校工還在披著雨衣挨個兒檢查下水道,方清芷瞧見他們裸露在外的腳踝,已經被汙水泡得發白、起皺,這樣糟糕的天氣,誰人不是為了生活奔波。她撐著傘,臉上水意越來越重,分不清是淚還是被風吹到臉上的雨水,她狠狠擦了把臉,蕭瑟地上了阿賢開來的車。
車上有毛巾,阿賢遞過去,他說:“方小姐,下次暴雨天,其實您可以請假的。”
方清芷用毛巾蓋住臉,悶聲:“好。”
她要繼續讀書。
她要乞求陳修澤早早厭棄她。
她再不要做被男人圈禁的雀。
回到家中,剛推開門,方清芷便嗅到空氣中濃濃的湯汁味,她剛哭過,甕聲甕氣:“孟媽,今天做了什麼?”
回答她的,是陳修澤沉靜的聲音:“胡椒豬肚雞湯。”
方清芷被他嚇了一跳,她腳上還穿著那雙濕淋淋的膠底帆布鞋,走一步路,就有水從鞋麵浸出,濕濕地在地上印著痕跡。
她倉皇昂首:“先生。”
陳修澤說:“是’修澤’。”
方清芷說:“修澤。”
“怎麼穿這樣少,”陳修澤握住她的手,微微皺眉,“今天天氣這樣差,怎麼還去上課?”
方清芷說:“我記得你前些天還在勸我去學校讀書。”
“台風天還是安全第一,”陳修澤不讚同,他牽著方清芷的手,要往臥室中去,朗聲吩咐:“等會兒再將湯盛出。”
方清芷冷,身體都在顫,她默不作聲,被陳修澤一路扯回臥室。
對方什麼都不做,隻幫她放好熱水,讓她洗澡,快快祛了寒氣。
“等會兒再吃飯,”陳修澤說,“你是水命?怎麼常常見你將自己弄得一身濕。”
方清芷不信這些什麼火命水命,隻沉默去浸泡,洗乾淨了,換上陳修澤準備的衣服,真絲的,寬鬆上衣下褲,胸衣也同樣時髦,是雜誌上能瞧見的那種新潮,黑色真絲,有著柔軟的蕾絲花邊。
她穿上,感覺自己更像一隻待宰的豬。
陳修澤就坐在她的臥室裡,書桌前的椅子上,他正低頭看方清芷的課本,聽到聲音,放下,微笑看她:“很適合你。”
方清芷沒有靠近,她說:“現在可以吃晚飯嗎?”
“我給你帶了件禮物,”陳修澤向她招手,溫和,“過來瞧瞧,喜不喜歡。”
方清芷順從走過去。
她坐在床邊,看著陳修澤拿了一個盒子,黑色盒子,絲帶上綴一朵漂亮的山茶花。
方清芷沉默拆開,瞧見一雙小羊皮的黑色鞋子,珍珠鏈,細細的根,不高,大約隻有5cm。
方清芷撫摸著鞋子,她說:“很美。”
但不適合她。
她日日上學走路,不該穿這樣連鞋底都是柔軟皮質的鞋子。
陳修澤饒有興致,取了一隻:“我在櫥窗中瞧見,就開始想你穿上它的樣子——試試?”
方清芷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俯身,又被陳修澤攔住:“我來。”
方清芷不動了。
陳修澤示意她將自己的腳搭在他膝上,方清芷猶豫很久,才遲緩抬腿,真絲鬆鬆滑落,她的腳腕就壓在對方亞麻質地西褲的大腿上,一團溫熱柔軟。方清芷直起背,瞧見陳修澤拿著鞋子,專注地套在她的腳上。
珍珠鏈扣是涼的,美麗而冷漠地束縛她的腳踝。
像昂貴的枷鎖。
陳修澤凝視她的腳:“很美。”
方清芷說:“天下很多女人都有這樣的腳。”
這沒什麼稀奇。
“不,”陳修澤微笑,“你沒有意識到你的腳有多美,就像健康的人不會意識到擁有健全的雙腿有多好。”
方清芷愣住。
陳修澤大拇指壓著她的腳踝,摩挲。幾秒後,他溫柔握著她的腳抬起,作勢要吻她腳背——
這一下令方清芷極為受驚:“先生!”
她抬手,捂住陳修澤的唇:“不要。”
這一捂,方清芷看到陳修澤笑了,他的眼睛很漂亮,很適合笑,長睫桃花眼,能衝淡許多疏離。
陳修澤垂眼,瞧見她隨動作滑落的衣袖,皓腕如雪,殷紅指痕頗為矚目。一瞧便知是男人留下,幾乎要捏壞她整隻手腕。
方清芷神色一凜,抽回手,衣袖蓋住。
陳修澤笑容停滯一秒,隨後又揚起,鬆開她的腳腕。
他聲音柔和,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上了一天課,是不是很累?晚上早些休息,明天我再帶你買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