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夕陽
我初中的物理老師是女的,很漂亮。她雖然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可是我能看到她外表下深深的寂寞,我不知道什麼樣的過往可以讓這個女人身上流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也許她是寂寞的,很深很深的寂寞。
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安妮,我總是習慣叫她“安妮姐”。雖然我是女孩子,但還是被她身上的某種感覺吸引,看到她第一眼我就能感覺的到,這個女人背後肯定有很多的故事。
我是她的第一屆學生,那時候我十四歲,安妮姐說她剛過二十三歲的生日不久。我執意在課堂外要叫她姐姐,她笑著說:“課堂上你也可以叫我安妮姐。”我嚇住了,從來沒有哪個老師如此隨和的跟我說過話,我不是好學生。
安妮姐和我說,看到我的時候感覺像當年的自己,我說,是成績麼?她拍我的頭,傻瓜,姐姐我當年從這裡畢業的時候可是年級第二。我很不屑,才第二啊,心裡卻是羨慕至極,我永遠都不可能排到年級第二去。後來我知道了,安妮姐那麼說,是因為和歐陽老師有關。安妮姐當年是歐陽老師的學生,而除了剛轉來的一個月,安妮姐一直都是對歐陽老師直呼其名,雖然我現在是叫她姐姐,可是我們這樣的性格確實很相似。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抱著聽課記錄本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抬頭確認了一下班級就走了進來。我總是被老師發配去教室角落的,安妮姐走過來我的身邊,笑得很恬靜,問她是否可以坐在我的旁邊,我當然不介意一個美女坐在這裡。那時候還是歐陽老師給我們班帶課,上課的時候我就拖著她天南地北的閒扯,還算是套出些話來,她以後要接手我們班的課,我開心壞了。
後來就變得有些鬱悶,安妮姐聽課的時候,再也不肯坐在我旁邊和我說話了,我遠遠的看著她,想著也許這個老師和其他老師都一樣,也喜歡好學生,算了吧。有時候彆的老師的課她也會來聽,可是我偷看了她那麼長時間後發現,歐陽老師的課她總是聽得最認真,記錄也做得最詳細,我有些不解,後來我問過她,她怎麼也不肯說。
她剛來聽課的那節課下,我就跟我們班學生宣傳說這個美女以後要來帶我們班的課,可惜沒有人聽我的,倒也難怪,這個班級總是那麼勢力眼,沒有職位學習又不拔尖的學生是不受人注意的。
當她又出現在課堂上,並且宣布要接手我們班的時候,我向旁邊的同學炫耀說;“看,我沒說錯吧,她就是我們班的人!”後來要選課代表,安妮姐點了我的名。我一下子懵了,問旁邊的人,她說的是我?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事就這麼敲定了,我成了我們班的物理課代表。天知道其實我很不喜歡物理課,要不是歐陽老師教得好而且天天逼我們做題背概念,我的物理成績早都是個位數了。
從那以後我得天天往物理組的辦公室跑,儘管自己不大情願,不過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有時候我也會和她聊彆的事情,我聊聊我現在的生活,她說說自己以前的經曆。
她說,曾經有個很喜歡的人,那個人對她很好,可是她無法原諒自己,那個人是有家的,然後就鬨翻了。我問,那現在和好了麼?她笑了笑,誰知道呢。我扔了她一個白眼,傻子,自己的幸福不去追求,等著讓彆人賞給你麼?她正色,如果為了自己的幸福,去破壞彆人的家庭,我寧願自己放棄,自己難過,也不讓自己去乾那可恥的事情。後來我知道了,安妮姐沒有爸爸,我知道安妮姐心裡肯定是特彆難受的,不僅因為她爸爸,還有那個人,那個被她成為“逃不掉的劫”的人。我忽然覺得大義凜然,衝口而出:“安妮姐,以後我保護你,有誰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修理他!”她愣住了,然後笑著說,女孩子不要打架。我聽到了她輕輕的一聲,謝謝。
往她那跑的次數多了,成績也就漸漸好起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想想也是必然的事情。等到了畢業的時候,破天荒的我從一個物理白癡變成了物理尖子,連歐陽老師都覺得這挺神奇的,我跟他說,安妮姐初一初二那麼調皮,初三還不是讓你給收服了,他突然臉色變得很難看,我也沒敢繼續說下去。以後想起來,我明白了,那時候歐陽老師已經知道安妮姐有抑鬱症,而且還不是很輕。
畢業後我雖然極少回去看他們,卻也和安妮姐保持著聯係,知道她病情越來越重了,但是除了心疼卻什麼也做不了。我高三畢業的那個假期,她帶到第三屆學生,不知道為什麼帶到一半卻突然辭職了,她告訴我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安慰她說,沒關係,辭職了也好,你能多休息休息。雖然話是這麼說,卻還是一直擔心她,暑假硬拖著她去旅遊,在黃山頂上,我們一起看落日,然後她告訴我,其實很想從這裡跳下去,我嚇了一跳,趕緊要拖她走,她笑了,小丫頭,我嚇唬你呢,我沒那麼容易死。
她和我聊起初中的生活,以前從來沒說過那麼細,她說,初三的那一年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很累,但是很幸福。她說了很多很多,說到最後自己哭起來,我靜靜的在旁邊聽,她說的所有話,幾乎全部都和歐陽老師有關。我能明白點了,為什麼歐陽老師在提到安妮姐的初中的時候總是神色凝重,為什麼安妮姐聽歐陽老師的課最認真,為什麼安妮姐看歐陽老師的時候總是那麼溫柔,雖然她一直是個溫柔的人,但是對歐陽老師的那種溫柔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我把她摟在懷裡,任由她一直哭著,她哭的很壓抑,我知道她不會在外人麵前流露感情,隻哭了一會兒她就停下來,她說,我們回賓館吧。我很無奈的看看天,夕陽西下啊,好一幅斷腸人在天涯的畫麵,真是有夠鬱悶的。算了,我們還不如看完落日再回去,我說。我們要走夜路去賓館?在黃山上?她顯得很吃驚,我繼續送她一個白眼兒,以前又不是沒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