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韌古停下腳步,轉身開口,聲音低沉清冷,富有磁性。
“先前逼朕納妃,丞相大人跳得最歡,輪到他,卻百般推阻,遲遲不肯將人送進宮來。怎的今日倒是舍得了?”
全福一個太監,不敢妄議朝政,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禦前侍衛統領,兼天子私兵金狼衛總指揮史鄒乞。
鄒乞上前一步,抱拳稟道:“陛下,送進宮來的,並非柳家大姑娘柳沐瑤,乃是丞相府新尋回來的二姑娘,柳若芊。”
似是聽到什麼有趣之事,陸韌古嘴角淡淡勾了一下:“說來聽聽。”
鄒乞接著道:“丞相府對外的說辭是,二姑娘自小體弱多病,得了大師指點,隻得養在鄉下,及笄了才接回來。”
“但據臣所查,這位二姑娘乃是四歲那年上元節花燈會上走失,五日前才尋回。而柳家大姑娘,乃是養女。”
陸韌古展顏,輕笑一聲:“為了個養女,竟舍得將親生女兒送給朕。柳相對朕,當真忠心。”
鄒乞和全福自幼就跟在陸韌古身邊,看著他那如沐春風的笑容,卻都覺得不寒而栗。
見陸韌古沉默,全福揣摩著聖意,戰戰兢兢開口:“陛下,今晚可要這位柳姑娘過來給您誦經?”
“不必。”陸韌古語氣淡淡。
回到丞相府才幾日,想必知之甚少,喊來也是無趣。
陸韌古說完,轉身往裡走,可身形突然晃了一下,扶了一下屏風,才堪堪站穩。
他眉頭微蹙,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鄒乞箭步如飛,眨眼到了他身邊扶住:“陛下,可是頭又疼了?”
全福也顧不得那三丈外回話的規矩,忙不迭上前,扶住陸韌古另一隻胳膊,眼眶通紅:“陛下,奴才扶您去歇著。”
陸韌古想說不必如此小題大做,奈何頭暈腦脹,懶得開口,由著二人扶著往裡走。
【遲大人外出給陛下尋藥,已經兩月有餘,卻至今杳無信音,也不知如何了,看來得差人去找一下才行。陛下的頭疾最近發作得愈加頻繁,眼看著中元節將到,再找不到對症的藥,怕是麻煩。】鄒乞略帶粗啞的聲音傳來。
【哎,這些個太醫全都是一群廢物,連陛下的頭疾都醫不好。看著陛下日日受罪,我這心裡頭真是,跟刀挖的一樣疼。】全福尖細的聲音,帶了哭腔。
陸韌古掃了二人一眼。
鄒乞神情憂慮,全福紅了眼眶,可二人的嘴,卻絲毫未動。
陸韌古聲音溫和:“不必擔心,朕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陛下!”全福臉色一變,忙開口想勸,卻被鄒乞橫了一眼,隻好閉嘴。
【呸呸呸,童言無忌!陛下也真是的,貴為天子,嘴上沒個忌諱,一天到晚把這些個晦氣的字掛在嘴邊,等什麼時候遲大人回來,我得讓遲大人好好勸勸陛下,彆總死啊死的……】
聽著全福絮絮叨叨的心聲,陸韌古隻覺得頭越發疼了,隻想把他打發走。
“全福,這裡有鄒乞,你親自去給朕端一碗安神湯來。”
“是,陛下。”全福鬆開陸韌古的手臂,後退幾步,轉身招手帶上兩個小太監,腳步匆匆往禦膳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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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陸韌古先是在水盆中將臉上和手上的血跡洗掉,這才褪去衣衫,進了散發著濃鬱藥味的浴桶中坐好。
成年男子的身體肌肉緊繃,線條優美流暢。
兩條結實有力的手臂隨意搭在浴桶邊上,左肩上有幾個不規則形狀的淡淡傷疤。
他身體後傾,頭靠在桶壁上,合眼養神。
熱氣蒸騰,襯得俊美無雙的男人虛幻飄渺,不似凡人。
鄒乞背對著陸韌古,站在寢殿門口守著。
許久,估摸著浴桶中的水涼了,這才接過門口小太監手裡的熱水,走進來倒入浴桶中。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水倒完,鄒乞拎著水桶,並未離開。
陸韌古眼簾微掀,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冷麵侍衛:“怎麼?”
鄒乞:“陛下,中元節將至,您作何打算?”
又是一年七月半,難熬啊。
陸韌古輕歎了口氣,道:“去廟裡住上幾日吧。”
鄒乞莫名鬆了一口氣:“是,臣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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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角落,一處僻靜的宮殿,醉花宮。
碩大的宮殿漆黑一片,隻有臥房點了燭火。
軟榻之上,歪躺著一個身段纖瘦,微見玲瓏的妙齡少女。
肌膚白皙如雪,細膩如玉。
五官精致,哪怕尚帶著些許嬰兒肥的粉嫩麵頰略顯稚嫩,也已能看出傾國傾城之姿。
她就是柳相府今日剛送進宮來的二姑娘,柳若芊。
柳若芊神情萎靡,宛如一隻貓一樣,慵懶地窩在榻上。
纖長濃密如蝶翅一般的睫羽撲閃撲閃,昏昏欲睡。
自打五日前,她被接回丞相府,就一直被關在屋子裡,不見天日。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蔫了。
先好好睡上一覺,明日天一亮,她就要找個長滿花草樹木的地方窩上半天,好好緩上一緩。
她的兩個丫鬟,靈芝和靈煙,正忙忙碌碌地拾掇行李。
看著滿身倦意的柳若芊,靈煙輕聲問道:“姑娘,剛才領咱們過來的管事公公說,侍奉的太監和宮女,明日才會指派過來。”
柳若芊睫羽輕顫,朱唇微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