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陛下頭痛之時,不喜他守在身側,可鄒大人未到,哪怕暗中有暗衛護著,他也是不敢離開。
生怕這位柳美人,也是那等心懷不軌之人,會趁著陛下虛弱之時,突然出手對陛下不利。
畢竟,不管柳美人是不是剛從外頭尋回來的,也不管她剛回府幾日就入了宮,尚來不及和丞相府諸人培養感情,但柳丞相是這位柳美人的親爹,這是事實,血脈親情在那,不得不防。
柳若芊手捧經書,站在榻前兩步遠,低頭垂眸,不敢抬眼去看榻上之人。
那可是暴君陛下,一個不順心,就會砍人腦袋的。
她把經書打開,認認真真開始誦經。
“恭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
宛若剛認字的孩童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念得極其緩慢。
聲音輕輕的,軟軟的,糯糯的,還帶著少女獨有的嬌憨。
說實話,迄今為止,為陛下誦經的後宮妃子不下十人,可如此速度的,唯有柳美人。
全福有心提醒,讓她快一些。
可隨著那一字一字落入耳中,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舒坦。
他閉上嘴,把話咽了回去。他聽著都如此舒服,想必陛下定然喜歡。
抬眸看向榻上,果然,陛下緊鎖成川的眉宇,竟然緩緩舒展開來。
昏昏沉沉中,陸韌古不知置身何處。
恍惚間,四周喊殺震天,血流成河,殘肢成山,空氣中飄散著濃重的腥臭之氣,令人作嘔。
還不待他看清是何處戰場,眼前一晃,又換了個地方。
是一處森然恐怖的地下洞穴,空中彌漫著猩紅的血色霧氣,觸目猩紅。
受儘殘酷刑罰,已然麵目全非,看不出是人還是怪的生物,被鎖鏈捆住脖頸或四肢,一排一排吊在空中,淒厲嚎叫……
鬼哭狼嚎,魔音穿腦。
陸韌古疼痛過度的頭顱已然麻木,渾身如同點燃了一般,炙烤難熬。
突然間,一道軟糯香甜的聲音傳入耳中,宛若炎炎夏日裡,一股甘冽清泉流遍五臟六腑。
心中那股如驚濤駭浪一般翻滾不息,試圖毀天滅地的狂躁之意,奇跡般緩緩平息。
全福一直盯著陸韌古,見他緊握成拳的手慢慢放鬆,手指也不再顫抖,忍不住心中大喜。
有用!柳美人誦經對緩解陛下的頭疾當真有用!
看著身體繃直,一步不敢上前的柳若芊,全福細聲提醒:“柳美人,您離陛下再近些。”
聞言,柳若芊抬腳往前挪了小小一步。
全福:“再近些也無妨的。”
柳若芊依言,又往前邁了小小一步。
本來離榻也僅僅兩步之遙,哪怕步子再小,也是向前了兩步,離榻已是極近。
綠色裙擺晃動,已經掃到了陸韌古垂在榻邊的手。
男人青白色的修長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柳若芊對此全然不知,所有注意力都在麵前的經文之上,額頭已經浸出了薄汗,誦讀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隻因,她認得的,已經全都念過,再往下,不太記得了。
“……一切諸佛,一切諸佛……”
看著那些不太認識的字,柳若芊重複了兩遍,情急之下,靈機一動,視線下掃,開始跳著念:“如來含笑,大光明雲……”
全福聽了兩句,察覺出不對勁兒來,剛想出聲質疑,門外傳來了小太監的輕聲呼喚:“福公公,小的有急事稟報。”
聽出是去喊鄒大人的小太監,全福看了一眼榻上神情漸漸平和的陛下,又看了一眼柳美人,見她全心全意念經,這才轉身急匆匆向門口走去。
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柳若芊鬆了一口氣。
這皇宮裡當真如靈煙所說,規矩甚多,連念個經都要安排個公公在一旁緊緊盯著。
不過福公公沒說她,想必她方才偷工減料,他並未發現吧。
還好,還好,糊弄過去了。
若是她今晚不用死,那她明天一定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也要把這經給念會。
一直聽到門打開,再關上,柳若芊這才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大著膽子把書從麵前往下挪了挪,微微抬眸,看向榻上之人。
雖說未經允許,不得偷窺天顏。
但她進殿這麼久,暴君陛下都未曾開口,想必是已經睡著了吧。
她保證,就看一眼,就一眼,絕不多看。
可隻一眼,柳若芊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