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過於寬大,溫度是炙熱的,甚至有幾分燙人,那份灼熱一路沿著手背竄至她心尖,寧晏腳步有些發澀,幾乎是被他牽著走的。突如其來的親近,令她無所適從。
寬敞的甬道聚了不少出宮的女眷。
周身布滿低聲耳語,隱約有些字眼竄入寧晏耳郭。
她霎時明白了。
燕翎定是聽說了太液池的事,特意來接她,好告訴大家,他們夫婦並非傳言那般冷漠。
燕國公府的麵子比什麼都重要。
寧晏配合著他,跟上他的步伐。
如霜和侍衛牽著馬車侯在宮外,上車時,燕翎特意扶了一把她的腰,待她站穩後,很快又鬆開,燕翎並未進馬車,而是上馬送她回府。
如霜跟了進去,她一直記著燕玥上午說的那句話,擔心寧晏在宮裡受委屈,拉著她上上下下打量好久。
寧晏拍著她手背,“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我總能保護好自己的,不是嗎?”
如霜聽了這句話,委屈地哭了起來,抱著她小聲嘀咕,“還以為嫁給了世子爺,世子爺能給您撐腰呢。”
寧晏微愣了下,撐腰嗎?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有人給她撐腰。
親生父親都沒給她撐過腰,遑論彆人。
寧晏搖搖頭,將這些雜緒揮去,她從不讓自己沉溺於一些不好的情緒中,這樣容易怨天尤人。
燕翎這回沒有半道離開,而是送她到府邸,看著她跨入門檻,方策馬奔回官署區。
皇帝給了燕翎一道差事,宣府的軍器監分司研製出了一種新型火藥,皇帝讓燕翎親自去一趟。
燕翎還沒有外出當差要跟妻子報備的自覺,當日晚邊著雲卓回府收拾行囊,徑直從皇宮出西華門,直奔宣府。
寧晏習慣燕翎不去後院,直到翌日去給徐氏請安,方才聽說燕翎出了京城。
秦氏坐在一旁笑了笑,
“昨日世子去皇宮親自接嫂嫂回府,難道沒告訴嫂嫂嗎?”
寧晏手裡握著茶杯,直言不諱道,“明熙堂是什麼情形,二弟妹掌家之人心知肚明,何必特意問一句。”
秦氏如鯁在喉,被這話說得下不了台來。
徐氏罕見地現出幾分厲色,瞪了兒媳一眼,秦氏連忙起身恭敬地不敢說話。
徐氏又寬慰寧晏,“你二弟妹心直口快,你彆往心裡去,回頭我再說她,想是事出緊急,國公爺也是昨晚方知,今日淩晨與我多了一句嘴...”
婆母都這麼說了,寧晏隻能下台階,“母親客氣了,一點小事而已。”
這事就揭過去了。
燕玥坐在一旁沒吭聲,昨日她多少算坑了寧晏,一直擔心寧晏跟燕翎告狀,今日也不好幫著二嫂抬扛。
說來說去,那些人之所以敢欺負寧晏,無非就是篤定燕翎不重視她,偏生昨日大哥哥親自接她出宮,燕玥不敢再輕易觸寧晏黴頭。
燕翎離開這些時日,寧晏也沒閒著,她在京中有些鋪麵,正到了查賬的時候,這兩日皆在外頭忙碌。
九月二十日的下午,燕翎上午趕回京城,入宮與皇帝稟了火藥一事,出宮時遇見同窗,被邀請來銅鑼街的酒樓吃席,窗外細雨濛濛,楓葉碎落一地,雨似霧,將滿街的旌旗網在其中。
窗外行人匆匆,酒樓內熙熙攘攘。
“燕兄,想必你還沒來過明宴樓吧,這是近些年打江南聲名鵲起的酒樓,在京城開了兩年,我也是近日方才發現,這酒樓的廚子很絕,味道獨具一格,且這酒樓還有一條狗屁禁令,不許人外帶....”
“你跟燕世子說這些作甚,你以為人家閒著沒事,跟你一樣花天酒地....”
“哎誒誒,食色性也,我這是尊聖賢之道....”
“得了得了,沒見燕世子不搭理你呢...”
燕翎沒有理會好友調侃,他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明宴樓的二樓正中是一敞廳,靠內街這側是雅間,因好友喜熱鬨,窗戶被推開,敞廳的景象一覽無餘。
燕翎瞧見寧晏帶著如月上了樓來。
一位管事的殷勤領著她在東窗入座,她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杏色褙子,梳著婦人髻,額前散落的留海被分至兩邊,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來,比起平日的秀美,又多了幾分乾練與端肅。
與家裡見過的她不一樣。
燕翎捏著酒樽,眼神深了幾分。
雅間被訂滿了,寧晏隻能在大廳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落座。
如月懷裡抱著一摞剛買的書冊,坐在寧晏對麵幫著她點菜,寧晏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推杯換盞,喧聲疊疊,很是欣慰。
餘光發現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定睛一瞧,隔著滿樓喧囂與他對望,寧晏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什麼時候回來了?
寧晏下意識就要起身,瞥見他周身坐著四五好友,而他好像也沒有過來的意思,便又重新坐回去,稍稍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將視線收了回來。
臨川王世子發現燕翎盯了敞廳許久,冷不丁順著方向望去,隱約發現對麵窗下那女子好生麵熟,
“咦,燕翎,那不是你....”
燕翎一記冷眼扔過來,他生生住了嘴,想起這位祖宗洞房花燭夜撇開妻子入宮,想必對這門婚事不滿,也就見怪不怪了。
嘖,也虧燕翎忍得住,換做他,麵對這麼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早就撲過去了。
“來來,咱們繼續喝...”
燕翎一麵飲酒,一麵時不時往那頭看一眼,
對麵那人兒,慢條斯理享受珍饈,再也沒給他一道眼神。
起先也沒覺著怎麼,直到一浮浪男子,舉著酒樽喝得醉醺醺的,吊兒郎當走到寧晏身旁。
燕翎將酒樽往案上一擱,發出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