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似笑非笑,拿著筆遙遙指著她:“你不實在。見過便是見過,哪裡能當做沒見過呢?”
沈瀾心知對方不肯放過她,也不想再繞圈子,直言道:“敢問大人欲如何處置民女?”
裴慎便看她幾眼,見她低眉斂目卻依然可見朱唇粉麵,心裡便有些意動:“你原本是要被送到我府上的,逃跑以後竟還能遇著我,也算是一段奇緣。”
沈瀾銀牙暗咬,恨得不行,卻擠出一個恭敬的笑容道:“大人此話何意?”
裴慎笑道:“你一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便是逃出去了,日子也不好過。既是如此,倒不如在本官身側待著。”
沈瀾一時間悲從中來。她不想給人當妾室,足足熬了一年才逃出劉宅,誰料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到頭來還得給人當妾。
她不死心,咬牙問道:“大人何意?”
“我初初上任,鹽漕察院裡侍奉起居的丫鬟婆子粗手粗腳,不堪大用,便想尋一個懂些文墨的丫鬟。”
丫鬟?沈瀾驚訝不已。一時間竟不知難過好還是慶幸好。不做妾室固然很好,可當丫鬟又能好的到哪裡去呢!
沈瀾咬咬牙道:“大人,民女隻想做個良家子,安安生生過日子。”
這是既不想當妾,又不想為奴為婢了。
裴慎便冷下臉來,“你是瘦馬出身,簽得必定是奴籍,如今不過是將你的主子從鴇母換成本官罷了,你覺得本官還比不上一個鴇母嗎?”
語畢,似笑非笑道:“你若不願意伺候我也罷了,隻是今日恰好抓住了個逃奴。按律,逃奴若被抓住打死勿論。”
沈瀾被他威脅,又見他冷冰冰的樣子,心知對方已然不耐,若再爭下去,恐怕真要被治罪打死。
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且先安撫他,熬過這一遭再逃跑。
“民女願伺候大人。”沈瀾假意恭敬道。
見她這般恭順,裴慎神色和緩道:“你原來叫什麼?”
本想說“沈瀾”,轉念一想,本名得等她逃出去再用,便說道:“綠珠。”
“綠珠。”裴慎瞥她兩眼,笑道,“倒也貼切。”
“隻是意頭不好,況且你既做了丫鬟,當換個名字”裴慎隨口道,“已是六月,花團錦簇好時候,便叫沁芳吧。”
沈瀾素來秉持除死無大事的原則,能屈能伸道:“是。”
裴慎瞥她一眼,沈瀾會意:“奴婢謝過爺賜名。”
見她恭順,裴慎便溫聲道:“你在劉宅待了多久?可曾聽過劉葛這個人?”
沈瀾剛才聽他們提到賬本,想來對方是為了找什麼賬本才去的劉宅。賬本這種東西素來隱秘,既然能查到這般隱秘的東西,恐怕已經知道許多東西了。
思忖片刻,沈瀾老實道:“待了七年,劉媽媽自稱攀上了鹽商劉葛才做了瘦馬生意,對外宣稱本家。隻是上一年劉葛來挑瘦馬時我亦見過,劉葛起身時,劉媽媽靠的很近且扶了他一把,這二人恐怕是姘頭關係。”
見她說起姘頭二字麵不改色,裴慎心道果真是瘦馬出身,不知廉恥。恐怕避火圖、浮詩豔詞也是學過的。
裴慎一時間心生不喜,淡淡道:“不過是靠的近罷了,你又怎知倆人關係?”
沈瀾二話不說,往林秉忠的方向走了兩步。林秉忠下意識後退半步,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大人,這才是正常男子見了女子的反應。”
裴慎定定地看了她兩眼,見她靠近林秉忠毫不害臊,反倒林秉忠低頭紅臉的,一時間隻覺此女果真是浮花浪蕊,放蕩至極。
他那點心思也淡了,便冷哼道:“你且下去。”
沈瀾不知他為何陰晴不定,不過不必伺候他,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這會兒已是天蒙蒙亮,有丫鬟早起掃灑庭院。
沈瀾進了後院,頗有自知之明的問道:“敢問這位小妹妹,府中下人住何處?”
正掃灑的小丫鬟抬起頭來,驟然見了沈瀾的臉,癡癡夢夢好一會兒才回神道:“你是……?”
“府中新來的婢女。”沈瀾道。
那丫鬟名叫墜兒,此刻呆呆地哦了兩聲,方帶她去往下房。
前任揚州巡鹽禦史將鹽漕察院修建的頗為寬敞,再加上院中仆婢稀少,即使是下房,也足夠仆人們一人一間。
沈瀾隨意挑選了一間離不遠不近的下房,躺在榻上。
她足足一天一夜沒睡,又四處奔波,心神緊張,這會兒躺在床榻上,本想理理思緒,看看日後的路要怎麼走,偏偏一沾著枕頭便睡著了。
她睡得香,可書房裡,裴慎卻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