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凱旋的那天,天高雲淡,士兵們鎧甲上江南的味道為死氣沉沉的京城換了另一種氣息。
這是一場勝仗,然而,征伐的對象莫不是皇室宗親。手染宗親的鮮血戎馬歸來,朝堂一片歡呼,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哀。
江南氣候濕潤,一路北返,沿途越來越乾燥,聽說二皇子在途中感染了風寒。太皇太後特賜府邸讓二皇子靜養。
離音在沈青逸的陪伴下早早地在漪瀾苑等候。一彆如斯,從武帝在朝的宮變到哀帝的駕崩,留春館修竹相隔,家宴上珠簾相隔,一道聖旨南北戰火相隔,錯過了那麼久,終於盼到燕子歸,故人來。
並非隔了十年八年,可離音的心境已早不複當初。若說從前,此時的她應是心中萬分忐忑,相見與否間還有小女兒家的羞澀。可如今,那一襲湖綠紗衣蜿蜒於階前,雲鬢間紫玉流蘇隨風搖曳,額間垂下的玉墜涼涼的,自有一份有意無意的滄桑。
沈青逸一身紫衣立於她的身後,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都結束了,尚軒總算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一起都會好起來的。”
離音回頭報以一笑,輕輕踮起腳尖,朝著前方望去。
宮車轆轆,隱約看到林間一輛雲母車緩緩而來,簾子隨風而起,錫鸞飾,和鈴響,鉤膺舞,馬車停在合歡樹下。
一隻修長瘦削的手從簾後探出,迎麵而來的便是那熟悉的杜若蘭香。
此香非彼香,恍如隔世。
一襲白衣的他,紫冠玉帶,鬢如裁,眉微皺,清風拂袖,帶著東蘭暮雨,攜著白柳深青,無色地立在合歡樹下。合歡花醉人的紅飄飄灑灑落在他的袖間,刺目紅,才能感覺得到他依舊是真實地存在著。
離音怔怔地望著他,手停留在半空中,想為他撣去肩頭的花絨,卻見他嘴角微動,蒼白的唇抿成淺淺的線。
“音音,我回來了。”
聲音淺淺的,仿佛怕驚了枝頭的合歡花。
是的,他回來了,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依舊是一襲白衣站在她的身前,軟風細語,花蕊拂了一身還滿。
那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放下,最後,緊緊地扣住那人的腰。隻覺得那肩膀是如此熟悉,那懷抱是如此溫暖,那氣息是如此讓人覺得心安。
“軒哥哥……軒哥哥……”
千言萬語,隻道一聲“軒哥哥”。
隻是,她還是他的音妹妹,他還是他的軒哥哥嗎?
尚軒輕柔地撫著她的長發,她長高了,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蹦蹦跳跳愛哭鼻子的小女孩了,三千青絲用琉璃釵輕輕挽起,已是如此風流。
合歡樹下,風中蕩漾的湖綠蓋住了那一襲白衣,兩個少年相擁在一起。夕陽正好,韻黃的光線照在青石板上,如同一道幽靜的傷痕。那宮鈴叮叮作響,周圍靜極了,花落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沈青逸看著這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彼時正逢好時光,多麼美麗的畫麵啊。不由地想起當年桃花滿天,語笑嫣然,可誰又會想到,是那般的結局。
隱約的,心中有一份不安。隻覺得這眼前的流年安穩,歲月靜好,是如此的夢幻,夢幻得不真實。
抬頭望著天空,歸雁幾行,長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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