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離音在王府住下已有小半個月。其間她並沒有接觸閒雜的人,除了婢女之外,唯有紫姝每天都會過來看望她,詢問病情,直到最後大夫說無需多擔心了,她才如釋重負。至於韓青,自從那日在秋千下偶遇後,便再沒有見過他。
隻是短短十餘日,她已經從紫姝的口裡知道了許多外麵發生的事。她如今最擔心的,莫過於尚軒和子鳶。哥哥如今在淨慈寺常伴娘親,在外人看來風頭已大不如從前,可到底是性命安好,是以她心中得到了不少安慰,鳳慈姐姐至今毫無消息,想來,那樣一個瘋了的女人,又有多少人去在乎。尚軒如今依舊深居簡出,不曾聽聞太多消息。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從紫姝的隻言片語中,她知道子鳶如今已是當朝的昭惠皇後,據說當今元帝為使南北真正統一,寬厚對待南唐宗室後裔,奪其實權,卻依舊給與他們享之不儘的榮華富貴,舊時之臣莫不感激皇恩之浩蕩。年幼的昭惠皇後作為雙方關係微妙的連接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皇後在,則南唐血脈猶在,南唐宗室便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他們俯首稱臣,皇後的榮華便也是他們的榮華,若是他們心懷不軌,皇後或許也是最先被推向風口浪尖的那人。故國帝裔,代表著一種精神的延續,北周已多年沒有皇後,桓帝的皇後早薨,此後便沒有再立,元帝登基後因為年幼也沒有立後,如今的昭惠皇後,是北周幾十年來的第一個皇後,也是北周百姓期盼和尊敬的皇後。
,承載著無數人的命運沉浮。
昨夜竟有點點星辰,離音睡得有些遲,今早卻起得很早。此時,她穿了件淡淡藍色碎花的小襖,披著紫色的坎肩,頭上一縷發絲垂到腰間,手裡正拿著本閒書往亭子裡去。
遠遠望去,一大片湖麵都是白茫茫的,無花無草。湖麵上已經漂著一些浮冰,幾隻鴨子嬉戲正歡。湖裡的噴泉穿過浮冰射出高高的水花,咕咕直響,似是這清晨聽到的最悅耳的聲音。
白霧茫茫中,離音雙腳輕輕踩在碎石子兒鋪成的地麵上,隻見路兩旁修竹茂盛,饒是天寒地凍,仍不失風骨。快到亭子的時候,卻隱約聽到有讀書的聲音傳來。
“不曾聽紫姝講過府中有彆人……”離音心中有些詫異,而且,這人竟比她還早。
走近了些看,果然亭子裡有人。看身形,卻不似大人,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還是個孩子。
“啪”的一聲,她踩到了腳下的枯樹枝,聲音不大,可在這寂靜的清晨卻顯得極為突兀。
那孩子聽到聲音,也頗為驚訝,側過頭,見離音正望著他。
他的臉上隨即淹沒了驚訝的表情,轉而歸於平靜,不等離音開口,他便問道:“你是繁音閣新來的青鸞姑姑吧?”
離音想了幾秒鐘這孩子口中的“青鸞姑姑”,方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於是輕聲回答到:“我是住在繁音閣,可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孩子嗤嗤地笑了笑,把書放在石凳上回應道:“我聽紫姝姑姑提起過,她和父親給我帶了個青鸞姑姑回來,住在繁音閣,因身體不適甚少出門。方才我聽你步伐虛弱,像是大病初愈,便猜測你就是青鸞姑姑。”
離音見眼前的孩子說話老成,一點都不像十二三歲的樣子,口中念著紫姝姑姑,父親?莫非他是?
離音提了提嗓子,也大了膽子,問道:“那好,你既叫我姑姑,你且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孩子聽她問他的名字,高興地拿起書,越過欄杆,小跑到離音跟前,望著她笑了笑道:“父親和紫姝姑姑都叫我阿離,你便也喚我阿離吧。”
阿離,倒和她的名字有一個字是相同的。
不知為何,她一見這孩子就覺得喜歡,尤其是他叫她“姑姑”的時候,讓她想起以前在搖光殿陪子蘭曬太陽的那些日子。若是子蘭還在,應該也比眼前這孩子小不了幾歲吧。
離音望著他手裡的那本《左氏春秋》,笑著說:“那,阿離,你這麼小便看這治國之書,是你爹爹的意思還是娘親的意思?”
阿離把書抱在胸前,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有娘親,爹爹也沒有逼迫我,是我自己認為,男兒就應該胸懷大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見爹爹的書桌上一直放著這本書,便知道這書有它的精妙之處,所以尋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