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宗扯了扯嘴角。
她嫌棄他,剛搬進老宅,她就說了——既然夫妻倆要服喪,為了避嫌,他還是住廂房的好。
所以,第一晚陳敬宗是一個人在廂房睡的。
第二天她發現了一隻黑乎乎的大滑蟲,嚇得花容失色,因為朝雲、朝月也怕,她才又把他叫了回去。
不過也隻限於晚上,白日,夫妻倆基本上都是分房待著,他的衣裳物件也大多放在東廂房。
沒有使喚她帶來的大小丫鬟,陳敬宗自己去水房提了一桶水。
漱過口洗過臉,陳敬宗蹲在地上,用澡豆重新洗了一遍中衣,徹底去掉那一身的子孫味兒。
他出去晾衣裳的時候,發現珍兒、珠兒正費勁兒地往上房提熱水。
院子小,她又不喜歡陳家本家的下人來她的地盤,所以四宜堂隻有朝雲、朝月、珍兒、珠兒四個丫鬟。
其實也足夠用了,隻是四個丫鬟要比在京城的時候多做一些粗活兒。
掛好衣裳,陳敬宗轉身,看見小廚房的煙囪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著煙。
陳敬宗又想到了昨晚。
不怪她抱怨,從京城過來這一路,他一個大男人都嫌折騰,嬌滴滴的公主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因為服喪不能碰葷腥,天天喝粥吃菜,心情也不佳,何時才能把肉養回來?
為了她也為了自己,陳敬宗都不能坐視不理。
趁著天色還早,陳敬宗繞到西耳房這邊,熟練地翻上牆頭,一躍而下。
石橋鎮依山傍水,很巧,陳宅就坐落在鎮子西北角,往後走半裡地是條小溪,跨過小溪再走半裡,就是一片低矮卻連綿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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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兌好了,華陽先去洗澡,特意沒讓丫鬟跟進來伺候。
昨晚陳敬宗像一頭餓極了的狼,隻是她傻,以為他是素了三年的鬼魂,好不容易還陽來見她,她便沒舍得斥責。
腕子上兩圈紅痕,是被他攥出來的。
身上……
華陽都沒眼看。
沐浴結束,華陽穿好衣裳,喚朝雲進來幫她擦頭。
她閉著眼睛靠在躺椅上,臉龐嫣紅,顯得氣色很好。
朝雲想起了昨晚聽到的動靜,駙馬爺力氣大,那麼沉重的一座拔步床也能搖出響來。
隻是公主存心掩飾,她自然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咱們在這邊住多久了?”
華陽語氣隨意地問。
朝雲算了算,道:“初三到的,今日是二十五,才過去二十來天。”
華陽懂了,今年是景順二十年,她跟著陳家來陵州服喪的第一年。
為何會回來?
華陽不知,可如果真的可以重新活一次,她很高興。
公爹對社稷有功,不該在死後被人詆毀,他的妻子兒孫也不該落得那般下場。
包括她的弟弟,明明小時候聰慧懂事又可愛,長大了怎麼非要做昏君?她必須把弟弟從歧途上扯回來!
還有陳敬宗。
縱使他一身臭毛病,他都是個忠君愛民的將軍英雄,華陽會儘力保住他的命。
梳好頭發,另一個大丫鬟朝月也把早飯做好了。
華陽往院子裡看了眼:“駙馬呢?”
朝月搖搖頭,她一直在廚房忙碌,沒注意外麵。
朝雲待在主子身邊,也不知道。
珍兒:“我們抬水時瞧見駙馬了,好像要去晾衣服,後來就不見了蹤影。”
華陽皺眉。
好在她很快就想起來了,上輩子陳敬宗在服喪期間就不太老實,經常偷偷翻牆出去狩獵,有幾次還特意帶烤雞、烤魚回來給她。華陽心裡饞,麵上卻不肯讓他笑話,寧可不吃,也要堅持自己公主的威儀,順帶諷刺一番他對親祖母的不孝不敬。
陳敬宗不以為意,一邊坐在她麵前大口吃肉,一邊嗤道:“祖母疼我,小時候最喜歡看我吃飯,我吃得越多她越高興。祖母在天有靈,若是讓她看見我為了服喪餓肚子,祖母第一個心疼。”
華陽不要聽他的歪道理,將人趕出去,隻留一屋散不去的烤肉香。
“公主先吃吧,再等下去,麵都要粘了。”
負責廚房的朝月輕聲勸道。
華陽點點頭,拾起筷子,看向桌子上的麵碗。
朝月今早做的是青菜雞蛋麵,青菜是主宅那邊送過來的,一大早剛從陳家的菜地裡摘來,非常新鮮。
麵條細滑亮澤,看起來就好吃。
朝月廚藝不俗,隻是上輩子華陽因為服喪清苦心情不好,吃什麼都沒胃口,回京時麵容憔悴身體消瘦,惹得母後落淚,弟弟也很是生氣,認定是陳家苛待了她……
華陽忽地一驚,難道弟弟對陳家的通天怨氣,其中也有一縷是因為她的緣故?
不應該啊,她從未對弟弟抱怨過什麼,弟弟每每問及陳家眾人如何,她都是該誇的誇,不滿之處全部藏在心裡。
罷了,上輩子已經無法更改,這一次,她要避免任何可能會讓弟弟怨恨陳家的事情發生。
有陳家的功績在前,她的努力在後,她就不信,弟弟還能是一個天生的昏君?
心境變了,華陽覺得這碗素麵很香,麵條吃光不說,還喝了半碗湯。
朝月在一旁瞧著,高興地想哭,這三個月公主胃口不好,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辦法做出美食來,愁得腦頂都快禿了!
朝雲也紅了眼圈,陳家老宅寒酸簡陋,公主住得不開心,再一直吃不下飯,接下來的兩年要怎麼熬?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