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搖大擺從他身旁走過去。
這時,身後隱隱傳來一記短促的笑聲,沉甸甸的,像是輕嗤。
虞粒下意識回頭看去,他沒有再看她,繼續打著電話。煙遞到唇邊,吸了一口之後白色的煙霧從口鼻中徐徐飄出來,朦朧了他的麵容。
此刻四周一片寂靜,虞粒隱隱聽到了從他手機聽筒裡傳出來的女人聲音。
聽上去委屈得很,像是都要哭了,十分小心翼翼:“我剛才聽到了有女人說話的聲音,她是誰?你又有新女朋友了嗎?”
虞粒意識到原來這男人跟女朋友在鬨分手,她也沒興趣圍觀這種無趣的分手大戲,當正要邁步離開時,她聽到了男人說話的聲音-----
“你覺得,你有什麼立場問這種問題?”
聲音很沙,磁性,一種啞沉感。是典型的煙嗓,卻又不像是那種抽了太多煙導致的感覺,很自然、渾然天成。
明明是冷酷無情的一句話,但語調中卻又帶著點笑,懶懶的,很勾人。似乎蒙上了一層溫柔的假象,給人他是在輕哄的錯覺。
虞粒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幾乎是一瞬間轉過身來。
原本平靜的臉上劃過劇烈的異樣,掀起了一片熟悉的浪潮。
他已經緩緩走出了涼亭,與她背道而馳,走進了更深的夜色中,她更加看不見他的模樣。
似乎隻是曇花一現的幻覺。
虞粒愣在原地,細細回味著剛才的一幕幕,那聲音一遍遍在耳邊重複。
而擁有這聲音的主人,他放蕩不羈、遊戲人間,記憶中的他,是屬於音樂的。他也從來都不是西裝革履的。
巧合吧。
不可能是他。
虞粒站了好一會兒這才稍稍回神,跑出了花園。
出乎意料的是這麼晚了,生日宴還沒有結束,而她正要後廳偷偷溜上樓時,正巧被蔣瀟雅逮了個正著。
“你怎麼回事!電話不接,這麼晚才回來!”蔣瀟雅穿著華麗,妝容得體。但看到虞粒這灰頭土臉的樣子時,狠狠擰著眉,氣得連魚尾紋都明顯了些。
她揪著虞粒滿是灰塵汙垢的外套,質問:“上哪兒鬼混去了?!”
虞粒不想跟她廢話,麵無表情地說了句:“去玩了。”
她扯回自己的外套,邁步往前走,結果蔣瀟雅又一把將她給拽了回來,臉上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厭惡和怪罪,“你這鬼樣子,讓客人看到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蔣瀟雅使勁兒戳了戳虞粒的太陽穴,“我從早上就提醒你早點回家,你給我當耳旁風!你最好老實交代,到底去哪鬼混了,一個女孩子知不知羞恥,這麼晚.....”
“對,我不知羞恥,誰生的我就隨誰唄!”
虞粒忍無可忍,嗆了回去。
蔣瀟雅臉色猛一變,像是被戳到了痛腳,她揚手直接一巴掌甩到了虞粒的臉上。
“啪----”的一聲,格外清脆。
扇得虞粒臉偏了偏,她皮膚白,被打的地方很快紅了一大片,同時發紅的也有她的雙眼。
不知道到底是被氣的還是因為心寒,她鼻子發起了酸。
但也倔強地瞪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蔣瀟雅絲毫沒有愧疚心,又去拽虞粒,“去哪!”
虞粒用力一揮胳膊,回過頭時,眼睛猩紅,惡狠狠地磨著牙:“你再動我一下,我就讓你和那老頭兒更下不來台。”
“虞粒!”
蔣瀟雅恨鐵不成鋼地喊。
虞粒充耳不聞,徑直往外走,速度很快,像是恨不得立馬逃離這個地方。
她從快走變成大跑,一邊跑一邊將眼淚抹乾淨。
視線有短暫的漆黑,就是這麼短的時間,突然與人迎麵撞上。
這一下可撞得不輕,再加上跟她撞上的人,身體硬得像塊鐵。
本來就摔了一跤,現在再一撞,虞粒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疼,頭暈目眩。
火氣就那麼堆積在胸腔,蓄勢待發。
各種惡劣的話即將脫口而出之際,一道聲音在頭頂響起:“抱歉。”
虞粒身體一僵,本能地睜開眼。
當看清他的臉時,所有的疼痛、委屈、憤怒好似頃刻間消失。
的確是花園裡遇到的男人沒錯。
背頭,留著淺淺的胡茬,西裝革履。
這張臉,單單用一句“好看”來形容,實在太單薄。但這張臉,也的的確確,與記憶中的那張臉,完美重合。
真的是他......
“程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蔣瀟雅立馬端上溫婉笑顏,走了過來,將虞粒拉到身前,笑著賠不是:“我女兒跟我鬨彆扭呢,讓你見笑了。”
“好好走路都不會了?”蔣瀟雅暗暗瞪了虞粒一眼,隨後又落落大方地介紹,“這位是你爸生意上的朋友。你要叫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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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粒從屋子裡追出來後,正巧看到程宗遖手中拿著西裝外套,上了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商務車。
她想也沒想就追上去,跑到車前,敲了敲後座的車窗。
車窗落下時,程宗遖正隨手鬆了鬆領帶,骨節分明的指間還夾著一根正燃著的雪茄。
他慢條斯理吸了一口雪茄,看到來者之人是虞粒時,下意識降下他那頭的車窗,半眯著眼,寥寥煙霧被他吐到了車窗外,夾著煙的手也順勢伸到了窗外。
撣撣煙灰,這不緊不慢的動作,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慵懶的痞勁兒。
他不動聲色的紳士行為,讓虞粒心裡一暖。
雖然很不想叫他叔叔,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叫了:“程叔叔。”
因為她並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她隻知道他的英文名叫Ian Cheng
“嗯?”程宗遖很淡地扯了下唇,閒閒地敞著長腿,“有事?”
“那個.....我要去我朋友家,我能搭個順風車嗎?”虞粒儘量做出一副軟軟糯糯的樣子。
“當然。”程宗遖抬了下眉骨:“我的榮幸。”
沒有問她到哪裡,也不在意到底順不順路。毫無猶豫地答應。
司機下車,替虞粒開了車門。
虞粒道謝,上了車。
從她上車後,程宗遖就將手中的雪茄摁滅在車載煙灰缸裡。
車內的空間很寬敞,他們之間至少還能再坐下一個人。
虞粒用餘光儘情打量著旁邊的程宗遖,他手裡握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襯衫袖子仍舊半挽至小臂。
腕骨精瘦,戴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腕表。
她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小臂內側的刺青。
很大一片,往上延伸,其餘部分被衣料遮擋。露出來的部分,各式各樣的複雜圖案都有,但虞粒看到了其中的音樂符號,還有三個字母----
ZN.T
心弦被觸動。
開始蠢蠢欲動。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這才鼓足勇氣,裝出一副跟他閒聊的語氣,問:“程叔叔,冒昧問一下,你今年貴庚?”
程宗遖仍舊盯著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三十。”
“哦,這樣。”虞粒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她歪了歪腦袋,天真無邪的樣子,故意問:“那你這個年紀的人應該不用微信吧?”
聞言,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的手指忽而一頓,他的目光終於肯落到她的臉上。
饒有趣味地翹起唇角,幽深的眼睛裡布滿了戲謔。
虞粒倒也不閃躲,直勾勾地與他對視。
絲毫不怕他洞穿她自作聰明的小心思。
程宗遖又笑了笑,將手機遞給她,順著她的話說:“加上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