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平淡的一句話,卻讓虞粒心裡咯噔了一下。
意識到剛才的脾氣確實有點大了 ,蠻橫又跋扈不講理。她有什麼立場對程宗遖擺臉色發脾氣。
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程宗遖微垂著眼,迷離的燈光從頭頂落下來,他整個人隱在半明半暗間,神情高深莫測。
酒杯遞到唇邊,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酒。
虞粒惴惴不安,不想惹他不高興,就在她準備說點什麼挽回一下局麵時,程宗遖的胳膊便懶洋洋地抬到半空中,對著調酒師的方向招了一下手。
調酒師正在忙沒注意到這邊,一個男服務員就跑過去提醒了他一下,他這才放下手中的事兒忙不迭跑了過來。
“程總。”
程宗遖微側頭看向虞粒,漫不經心的目光,語氣還是很淡:“彆生氣了,想喝什麼跟他說。”
明明沒什麼起伏與感情色彩的一句話,卻讓虞粒心跳漏了好幾拍,竟莫名有了種他是在哄她的錯覺。
調酒師朝虞粒微笑了一下,問道:“女士,請問您要喝什麼?”
虞粒哪裡有功夫去想喝什麼,她整個兒心思全落到了程宗遖身上,卻又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他,隻能匆匆掃一眼他的臉,然後視線下滑,不由自主挪到了他手上,玻璃杯中的酒還剩下三分之一,冰塊融化,杯壁上浮著層層水珠。
他的指尖冷白。
襯衫袖子挽至小臂。虞粒再一次看到了他小臂內側的刺青。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程宗遖身上有很多刺青,隻是從未近距離看過,也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
她知道,程宗遖從小在美國長大,接受著西方教育,將刺青當成了一種文化與信仰。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上挪,不由好奇,沿著小臂內側往上的刺青圖案是什麼。
他的領口鬆開了好幾顆扣子,凹深的鎖骨顯露無餘,而線條分明的鎖骨上也有刺青。
類似於....“繩索”纏繞。
光線太暗,看不清楚。虞粒下意識順著那條“繩索”看上去。
直到對上了程宗遖幽沉的雙眼,漆黑如潭,如鷹一般犀利。似乎一眼就能望進人心底。
虞粒心頭一跳,下意識彆過眼,臉上明晃晃偷看被抓包的心虛,乾咳了聲,隨便找了個話題:“額.....程叔叔,你喝的什麼酒啊?”
程宗遖麵不改色,手腕一轉,將酒杯拿開了些,並未正麵回答,故意逗她:“喝什麼酒都不妨礙你喝果汁。”
頗有幾分無情和強硬。
話鋒一轉又如長輩般嚴肅說教:“小孩兒可不能喝酒。”
虞粒:“.......”
她暗自撇嘴,對調酒師說:“蘋果汁吧,謝謝。”
調酒師點頭:“好的。”
“好好弄。”程宗遖一斂方才的散漫,正色起來:“如果再讓我聽到‘難喝’這樣的評價,你明天就不用來了。”
老板的身份上綱上線。淩厲、殺伐果斷。
調酒師嚇得一哆嗦:“好....好的。”
忐忑間,還有些迷惑,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說他做的東西難喝。
他離開前,不由多看了虞粒兩眼,以及她麵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橙汁。
虞粒:“......”
一個頭兩個大。有點尷尬。
調酒師走後,就又隻剩下虞粒與程宗遖。
她看著麵前的橙汁,突然覺得有點愧疚,剛才她說橙汁難喝,其實純粹是泄憤,因為程宗遖沒有看她發的消息。
誰知道程宗遖這麼認真,還真的聽進去了?
她可不想因為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調酒師擔丟工作的風險,雖然她明白自己或許在自作多情,但她還是解釋道:“其實那個橙汁兒....不難喝,挺好喝的。”
程宗遖很輕地笑了聲:“嗯。”
半挑起眉,那樣子有點玩味:“所以,你剛才在跟我鬨什麼?”
“......”
程宗遖如此一針見血,倒是把虞粒問得一時啞口無言,無語凝噎。
他好像非常擅長捕捉那些不易察覺的切入點,趁其不備殺來一個措手不及,直擊對方要害。
淡然從容,運籌帷幄地把控著局勢走向。
但矛盾的是,他這句話卻又不帶半點質問的犀利感,反而給人一種無奈的縱容感。
既然他這麼問了,那虞粒肯定也不會再扭捏作態,她看了眼程宗遖,結果話明明都在嘴邊了,又讓她給咽回去了。
他都不曾看過她的消息,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和追究。
自尊開始作祟。不願意再重複提醒昨晚發消息的事兒。
但心裡依舊不是滋味兒極了,她鼓了鼓腮,努力做好表情管理,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程宗遖恍然大悟:“抱歉,忘了自我介紹。”
人是漫不經心的,卻又是謙謙有禮般的態度。
“我叫-----”
虞粒一直都直視著他,見他的唇一張一合說著話,可這時,舞台上的樂隊再一次將全場的氣氛帶動了起來,即便他們坐在相對安靜的角落,可程宗遖最後說的話還是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覆蓋住。
虞粒蹙了下眉。
有點煩躁,嗨就嗨吧,帶氣氛就帶氣氛吧,怎麼偏挑這時候?
她壓住被打擾的不滿,揚高聲調,幾乎是喊出聲:“我沒聽清楚,你能再......”
話還沒有機會說完,虞粒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一直與她保持著距離的程宗遖,突然闖過他們之間的那一道安全防線,俯身朝她靠近,手臂撐在她身側,頭微低,一字一頓:“程宗遖。”
他說他的名字。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囂和熱鬨都被隔絕在外,耳畔隻有他磁性的嗓音,如此清晰,如同徘徊在山間的濃霧,化不開飄不散。
這麼近的距離,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煙草味,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形容這味道。
他噴薄出來的氣息是醇烈的酒香。
她眼睫微垂,入目是他性感的鎖骨,以及鎖骨上的刺青。
終於看清楚。
原來不是繩索。
是蛇。
盤旋在鎖骨上的蛇。
危險,神秘。如他這個人。
不知道是被栩栩如生的蛇刺青驚到,還是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所心慌,她的背脊一僵。
然而還不待她後退,程宗遖便先一步有了動作。
說完自己的名字就快速撤離,再一次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隻是沒有像方才隔得那麼遠。
場內氣氛仍舊火熱高漲,程宗遖對她說話的音量拔高了些,問:“怎麼一個人跑這來?”
明明很普通尋常的問題,卻是讓虞粒眼皮一跳。
她終於明白剛才在程宗遖發現她的時候她為什麼要心虛地躲了。
因為她潛意識裡就在怕程宗遖會這麼問她。
她一時想不出任何借口,就算她向來心直口快,可現在這情況,總不能直白了當地說來找他的吧。
虞粒的目光閃爍,她明顯卡殼了一下,慌亂間,脫口而出一句:“我才不是一個人來,我在等我朋友。”
程宗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逗她似的,故意問:“男朋友?”
虞粒立馬搖頭:“男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