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錯,他開始看第二篇,熟悉的調調,熟悉的文風,讓他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官窯燒出來的陶瓷,器具美則美矣,但過於相似,毫無新意。
把所有文章看完之後,薑修發現第一篇文章隻是巧合。
不過沒關係,有一篇就夠了。
“川安縣私塾學子的文章真是讓我耳目一新。”薑修慢條斯理把陳延的文章放在了自己身邊,“這位叫做陳延的學子,竟有如此巧思。”
嗯?居然是第一篇被誇?這——
薑修沒有去注意許縣令的表情,隻誇陳延文章的立意,“看來許大人也是一位重民生、百姓的人,才能上行下效,把這種重文采亦重實用的風氣傳給了下麵的私塾。”
不僅誇了學子,還誇了他?許縣令一下不懂薑大人是什麼意思了,但他總感覺薑大人話裡有話。
“其實我最欣賞的就是這樣的文章,開題立足於民之根本,剖析民生,言之有物,雅辭與美文不過錦上添花而已,許縣令,你說對嗎?”
許縣令這下總算是明白了薑修的意思,薑大人這已經是在明明白白說出自己的文章喜好了。
一府提學,主持院試鄉試,提學的喜好從某種程度上可以影響秀才、舉人的選拔。
薑大人自己也出身淮浙府,居然不愛華美文章嗎?那整個江南府的學風文風豈不是要被翻覆!
縱然內心翻江倒海,許縣令還是快速附和了薑修,“民生為重,我認為大人說的極好!”
“那這位少年學子理應有獎,我在川安縣不便出麵,許大人便以我的名義獎獎這位陳延學子。”
“下官明白。”
“許大人不必如此拘謹。”薑修笑吟吟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閒談:“介時那江南各府縣可能都要來打聽,被我嘉獎的文章了,許大人到時候可不要吝嗇,得跟大家講講。”
許縣令抬起了頭,他看了薑修一會兒,徹底明白了。
這薑大人哪裡是來川安縣攜妻女探親的,他是來這裡乾正事的,江南府前幾任提學都偏愛華麗辭藻、文章製藝考究美與雅,是以江南府上下私塾書院均以雅辭美文為上選。
現在薑大人來了,他想借這川安縣之口,把自己的喜好傳出去。
……
臨近年關,整個川安縣出了件大事兒。
聽說呂氏私塾有一個農家學子被賞啦!被從府城來的提學薑大人賞了,據說是因為他做了一篇讓薑大人極為滿意的文章。
這傳言愈演愈烈,連周邊幾個縣城都聽說了。
傳言的主人公,陳·天才學子·延正和呂夫子一起在書房裡談這件事,陳延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他那篇文章雖然起題新了一點,但也不至於說讓一個三品大員這麼滿意吧。
縣尊大人大張旗鼓來私塾裡賞文房四寶他就覺得很奇怪了。
呂夫子也覺得奇怪,不過很快,兩人心中的疑慮就被解開了。
也不知道是哪股風吹的,突然說去年新來江南府的提學薑大人不愛錦繡文章,偏愛務實文風,將來的科舉試題、判卷也會更偏愛此類風格學子。
說他考校家裡的小輩,也更喜歡考校農桑、水利、民生算學與工學,還說他曾批過空有飛揚文采,言之無物的文章。
各種傳言,塵囂之上。
可是,這真的是傳言嗎?
涉及一府提學的傳言,能散播得如此之快?
呂夫子再一次感歎,“陳延,這時間可真是湊巧。”
陳延花巧思做的文章,剛好是薑提學想推行的那種文章,陳延這兩個字,勢必在薑提學的心裡留下漣漪。
“多謝夫子給我機會。”陳延自己也沒想到,一篇文章能有這個效果。
今年的江南府,注定不會平靜。無風是不會起浪的,聰明的讀書人嗅到了一點要換天的氣息,各大私塾書院甚至提前休了年假。
呂秀才的私塾也一樣,據他說,他也要根據目前的情況調整一下來年大家要學的東西。
在各種各樣關於私塾的猜測裡,陳延這個名字倒是逐漸失去了熱度。
哦不,在倆地方他還是繼續亮著光的。
一個是在陳家,陳家所有的康吹都合不攏嘴,看著縣尊大人賞下來的文房四寶恨不得過大年就去祭祖墳,告訴列祖列宗家裡出了個文曲星。
另一個則是在方家。
方德名沒想到自家居然能在陰溝裡翻船,明兒遠兒居然連一個農家子都比不過,還有那廢物書吏,光拿錢不辦事!
不過方德名現在也忙著私塾的事,騰不出手,倒是方行明和方行遠因著陳延這名挨了頓打,把人給記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