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穀回程的路上,心情頗有些飄飄然。
但她回到房間,打開門,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喜悅的心情轉為驚恐。
她深刻發現,她這一次,真的太輕敵了。
她確實讓隊友先遠離了危險的靈骨塔,可她忘了,她還把鳩摩羅什那隻危險的多頭蛇留給她們了。她確實想辦法提前消除那隻多頭蛇的威脅了,可她想得太簡單了——一隻能鎮壓高僧上千年魔性的神蛇,怎麼會是幾個休眠果子就能擺平的?哪怕幾個金果可以讓它短暫休眠,它醒來之後呢?它既然能抗住一個神通廣大的高僧的魔性,定力和破幻之力自然是非比尋常,封三娘一個小狐妖的魅惑術,又能把它如何呢?她那個普通的變小咒術,又能對它起效多久?
如今,這狹小的房間裡盤踞著變回原本大小的多頭蛇,它幾乎擠滿了整個空間,十一雙瞪大的眼中充滿了憤怒,死死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她這次變身明明應該還沒到時間……可是在那多頭蛇的目光之下,她無所遁形,立即恢複了原樣。原本被她一同變成風的戒傲戒驕,也恢複了原樣,東倒西歪地睡在地上。
而她的兩個隊友,從蛇的體內,分不清哪個地方,傳來求救的驚呼。
“姐姐,救命!這多頭蛇把我們吸進它的幻影迷宮裡了,我們找不到出口!”
這是青青的聲音,清脆而纖細。
“它還說,這個幻影世界,一到天亮就會燃起降魔的陽火,把我們燒死,如果天亮前我們還找不到出口,我們就會葬身此地!”
這是封三娘的聲音,成熟又柔美。
這讓她更加明白了自己的窘境。
她不僅弄巧成拙,勾起了這多頭蛇的怒火,被它當成敵人,還把兩個隊友賠進去了。
她現在非常非常後悔。
如果她多做一些背景調查,多跑一些地圖挖資源,或者在係統商城多挑選一些道具,這種無比被動的局麵,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但是後悔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補救。
她首先質問係統:“你不是說我現在的修為壓製這多頭蛇輕輕鬆鬆嗎?之前我唱唱催眠曲就能搞定它,怎麼我這次給它喂了那麼多催眠果,它還這麼支棱啊?!”
係統提醒她:“那不是催眠果,催眠隻是副作用,金果真正的作用是強身健體增加力量!所以你喂得越多,它醒來後越強,而且它現在對你戒備全開,當然沒有之前好對付。”
樊穀對自己無語了。
這確實是她的鍋,顛倒主次,錯誤地給敵人加buff了,她背。
她深呼吸,儘量保持冷靜,讓語氣平穩,讓目光不去逃避蛇眼過於犀利的凝視,姿態顯得不卑不亢,堅定不移。
“我們沒有為惡,哪怕你是神,也不能輕易處罰我們,否則,便不配為神。”
她一邊說話,腦子裡一邊盤算著要用什麼道具,什麼方法對付它。
多頭蛇從腹腔裡發出男女混雜的詭異聲音,輕蔑地回道:“彆妄想說這些空話拖延時間。妖孽的存在本就是對人間秩序的擾亂,更何況,你們對我的主人懷有惡意——我既是發現了,又如何能放任不管?不過,主人一直教誨我,要慈悲為懷,念在你們不算大奸大惡之輩,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隻要你們願意散儘修為,從此當著安分守己的普通人類,不再擾亂世事。”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她怎麼可能放棄?
她當然是選擇拒絕。
她冷笑道:“心魔也算妖孽。你一麵幫你的主人隱瞞他的心魔,幫他維護他那德不配位的盛名,一麵來這對我們耍威風放狠話,算什麼好東西?不過就是欺軟怕硬,雙重標準罷了!你還指望我乖乖聽你的?做夢!”
多頭蛇更為不屑:“我的主人能為世間做那麼多貢獻,那麼多功德,他可以弘揚善法普度眾生,可以施展神通救濟萬民,你能做什麼,也配妄議他?!”
樊穀不自覺提高了聲音,話語中裹挾著濃濃的怒意:“是他蠻不講理地鎮壓了從未作惡的我,汙我名聲,傷我元氣,耗我光陰!若非如此,我能做的不比他少!是他奪走我的機會,侮辱我的尊嚴,讓我無法跟他一樣建功立業,受人尊敬,你作為他的護法神,不去糾正他的過失,還在這裡替他作可笑的詭辯,說我本就不配,本就不對!你們真是恬不知恥,喪心病狂,是非因果黑白都讓你們給顛倒了,口業身業意業都讓你們給造完了,怎配談論功德,怎配假裝正義?!”
多頭蛇失去了耐心,傲慢地下了定論:“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不肯改悔了。那麼,你也進到我的空間裡,試著來拯救你的狐朋狗友吧!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善終!”
話音剛落,樊穀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把她吸進了蛇眼的空間中。
和她料想得不同,她沒有立刻進入迷宮。
她眼前出現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唯一的光源處,隻有一個閉目打坐的高大枯瘦僧人。
難不成那就是鳩摩羅什放入蛇眼中的“心魔”……的化身?
她試了一下,在這個空間裡,她召喚不出任何道具,甚至呼叫不了係統——除了走近那個身影去尋找線索,沒有彆的辦法。
所以,雖然她不太情願,雖然她充滿擔憂,但她還是朝那個打坐的身影走了過去。
她做好了會被忽然襲擊的心理準備,做好了忽然天塌地陷恐怖迭生的思想預期,可是,直到她走到那身影麵前,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事發生。
那個身影似乎是感受到她的靠近,緩緩睜開眼,緩緩站起身,向她行禮,一派恭謹端肅,慈眉善目,儼然一個大德長者。
他開口了,聲音溫和,話語循循善誘:“我知你為何而來。你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公道,對不對?我聽到了你的呼聲,我反思了自己的錯誤,我欣賞你的勇氣與磊落……我會給你一個公道,我會向世人承認,我曾經鎮壓過一條無罪的蛇妖,我會讓你也變成我的護法神,與我一同建功立業,如何?你看,那多頭蛇跟隨了我,如今不也同我一樣,受人尊敬崇拜麼?”
樊穀沒有回話,她實在懶得浪費口舌了,直接一拳打他臉上了。
少用“收編大法”來套路她!
把人坑害了,還要騙人閉口不談他的錯處,變成他下屬給他打工,他自己啥也沒失去,甚至能撈個“知錯就改”“寬宏仁慈”的好名聲……
他不會以為她應該感恩戴德地接受吧?!
肌肉猛女的身體果然好用,這一拳下去,眼前的身影立刻轟然倒地。
——化為一根纏繞著縷縷黑氣的銀針。
樊穀心想,這就是鳩摩羅什用來藏他戾氣和執念的道具?!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對針這麼執著?!
接下來,樊穀又遇到了九個不同麵貌,不同風格的“鳩摩羅什”身影。
年輕英俊的他,剛要傾訴他對王女真摯的愛意,對放棄她有多不舍,剛皺起好看的眉說道“我從沒想到過,放下愛戀她的執念,是一件那麼難……”,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她一腳踹飛了。
隻會嘴上深情有個屁用!隻會自我感動有個屁用!薄情狗男人的甜言蜜語連糞都不如!
幼小可愛的他,抽抽搭搭地傾訴著他從小跟著父母苦讀經書、四處修行的不易,傾訴著世人對他這個“神童”過高的期待帶來的巨大壓力,還沒說兩句,就被她一巴掌扇飛了。
你童年不幸關彆人啥事啊?!而且你這也能叫不幸嗎?!誰搞事業沒有壓力啊?!你這開局就有好家世,高智商,還有已經小有成就的父母直接帶你起飛,已經是人間頂配了好嗎?!姥子憑啥心疼你?!那些沒出生就因為性彆被打掉的女胎,那些活得好好的忽然被拐到大山裡的女孩,那些為了爭一點男人輕易就能得到的資源拚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心疼她們都來不及,哪輪得上你這個要啥有啥的狗男人來賣慘?!
還有在十字路口茫然的他,在妻子和孩子的墳前痛哭的他,跟母親坦白疑惑時無助如孩童的他,和“替身”在一起麵露愧色的他,不斷抽打自己大聲懺悔自己罪過的他……
無論這些“鳩摩羅什”賣慘賣得多麼天花亂墜,都被她毫不猶豫地“清理”了,化為地上銀針。
想利用她的猶豫和同情拖延時間,拖到天亮?想都彆想!
終於,在第十個“鳩摩羅什”化為銀針之後,一座白色迷宮的入口出現在了她麵前。
與此同時,係統愉快的聲音也響起:“恭喜您通過蛇眼迷宮的第一層考驗:意誌考驗!現在您可以用道具來應付接下來的迷宮考驗了!迷宮裡會出現很多障礙物,您可以用道具把它們快速清除,提高闖關效率!”
隊友們的聲音也從迷宮裡麵傳出:
“姐姐,我感應到你的氣息了!太好了,有你在,我們一定能走出去!”
“這迷宮真是太大了,沒有你,我們真不知怎麼辦才好!”
看樣子,她應該抓緊時間進迷宮的,可她停住了腳步。
她之前就是因為急躁冒進才給自己惹了更多事,增加了阻礙,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了。
無論怎麼分析,她都不該進這個迷宮!
蛇頭有十一個,疑似“鳩摩羅什”的意念化身目前為止隻出現了十個,這數量對不上啊!他應該不會浪費寶貴資源,至少也得放十一個化身進來吧?還有一個化身在哪兒?會不會就在迷宮裡?那她要是就這麼進去了,不就被他和他的蛇雙麵夾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