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押題 論……祝英台的“前世今生……(1 / 2)

樊穀洗完澡後,發現自己還很精神,心情也平靜了不少。

她臨時注冊了一個miao郵箱,給那個長相與賈諾相似的女孩發了一些提問的話,幾分鐘過去了,沒有回複,她便強迫自己先集中精力複習——畢竟陳梓善的事急不得,太急也容易出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更不能輕舉妄動。

樊穀決定再押押題,把自己沉浸在知識的樂園中,暫時忘記其他事情。為了不打擾到同一宿舍已經躺下的另外三人,她在宿舍外的走廊開始了她的押題之旅。

樊穀記得,遊戲目錄上顯示,下一個副本叫“英台要改命”。

看來她下一個要扮演的女主是祝英台了。

回憶了一下遊戲的目錄,尤其是跟祝英台副本前後銜接的副本名,樊穀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孟薑女可能會在英台副本裡客串出場。

牛郎織女,白蛇傳,孟薑女,梁山伯與祝英台,是逢昌國官方認可的“民間四大傳說”,也是逢昌國的人們津津樂道的“古代四大愛情傳說”。當樊穀最初在遊戲目錄上看到牛女、白蛇、梁祝傳說的蹤跡時,她下意識地去尋找孟薑女傳說的存在,卻一無所獲。

以孟薑女故事的重要影響力而言,它不該沒有一席之地,既然它的三個“好姐妹”都單獨被抽出來改編成一個副本,為什麼它沒有?

當時,樊穀就猜測,或許孟薑女故事的情節會被分散在其他三大“愛情傳說”中,可是她已經過了織女副本和白蛇副本,並沒有發現孟薑女的身影,那麼會不會……“孟薑女”會以某種方式出現在祝英台副本裡?

仔細想想,如果要讓孟薑女在某一個傳說裡客串,那麼祝英台傳說,確實是最合適的。

跟織女和白蛇的“為愛活受罪”不同,孟薑女和祝英台在她們自己的傳說中,通常的結局都是“為愛而自殺”。而且,織女是神女,白蛇是妖女,她們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哪怕身死,也不會去到人類死後所在之地。而孟薑女和祝英台都是純粹的人類,死因還都差不多,她們如果在地府相遇,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在祝英台傳說的諸多版本中,確實有一些版本,直接把孟薑女和祝英台描述為“前世今生”的關係——甚至連織女和白蛇有時也被當成是祝英台的前世。

如果祝英台副本拿這個“前世今生”的關係做文章,搞不好就會考察到孟薑女傳說的知識。想到這裡,樊穀趕緊複習了一下孟薑女傳說的演變軌跡。

然後,樊穀又開始複習祝英台傳說中“閻王判梁祝”這種異文。

梁祝傳說異文最多,但樊穀覺得,這個遊戲最可能重點參考的,還是涉及到地府審判的這一版本。她早就發現這個遊戲設計團隊喜歡在副本裡呈現複雜的社會關係,曲折的戲劇衝突。那麼,有什麼比一個同時牽扯了人間、地府、天庭的傳說版本更適合給她們發揮呢?

這也是樊穀自己最喜歡的版本。

“閻王判梁祝”在通俗故事書中並不常見,或許隻有研究民間傳說和梁祝戲曲的人會注意到它。但若論趣味性,樊穀覺得它當得上所有祝英台傳說異文之最:活著沒能解決的三角戀,死了也要繼續扯皮;活著沒有發言權的小女人,死了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玉女轉世,神仙下凡,到了地府能被閻王捧著,愛選誰選誰;活著以為是被爹坑了才不能跟愛人喜結良緣,死了才發現自己是被天上的大爹坑了,活該受幾世情劫;活著不能解決的一切冤屈憋悶,在地府遇到個開眼的青天大老爺就都瞬間搞定了,不僅促成良緣,還送你還陽……

樊穀覺得這一類型有趣並不是因為她喜歡這種劇情安排——她隻是覺得這一類型最能暴露逢昌國人陰魂不散的調和主義,最能解構梁祝傳說主流版本那可笑的所謂“悲劇美學”。

跟束縛人摧殘人的父權製度抗爭到底?用自殺來反對包含婚姻,追求自己真愛?

不存在的,到了地府還不是要乖乖地求閻官們作主?閻官們還不是由天庭管轄的?天庭還不是由“束縛人摧殘人”的天帝主宰的?

至於越過閻官,去質疑天庭動不動就用情劫懲罰神仙的合理性?開什麼玩笑,天庭怎麼會有錯呢?天庭願意讓你曆經幾世情劫之後重新過上大團圓日子,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居然還敢質疑?

這或許是大部分逢昌國人喜歡的大團圓,但不是樊穀喜歡的。

到頭來,反抗小爹的方式,原來是找大爹撐腰啊!到頭來,連看起來最決絕的自殺,也成了“找大爹告狀”的一種方式!到頭來,所謂的“自由戀愛”隻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包辦婚姻”,是大爹要你跪著受完的幾世情劫!到頭來,沉冤昭雪,皆大歡喜的結局,還是離不開一個“青天大老爺”,好像除了哭著去死,除了跪著哭訴,女人沒有任何辦法獲得她們想要的!

……不過,話說回來,“閻王判梁祝”這種異文的情節至少還象征性地給了祝英台一點選擇權和控訴權。在其他異文中,祝英台更沒有什麼尊嚴,她不是以死追隨梁山伯,就是假死改名換姓跟他在一起,還有更離譜的:救他性命給他榮耀幫他娶小老婆……這已經不算是“嫁雞隨雞”了,簡直就是“以郎為天”啊!我的身份,性命算什麼?他的忠貞又算什麼?隻要他能一直和我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

還有更更離譜的。有一種異文叫“清官俠女陰配類”,在這種類型的異文裡,祝英台跟梁山伯甚至沒有感情基礎,甚至生前從未見過麵,隻是熱心群眾覺得青天大老爺梁山伯人都死了還沒個老婆著實可憐,於是自告奮勇,給他找了個俠女祝英台配陰婚。

樊穀第一次看到這種異文的時候很疑惑:熱心群眾就沒想過,ta們可能好心辦壞事?萬一俠女就想獨美呢?那她死了還被拉去配陰婚,豈不是要氣得在地府大罵晦氣?

後來她明白了:很多“熱心群眾”向來是隻關心光棍漢有沒有老婆的,至於女的願不願意給他們當老婆,ta們才不在意。

樊穀並不覺得這些離譜的異文會被這個遊戲設計團隊當作主要的文案來源。畢竟,這些異文的人物關係過於簡單清晰,思想動機過於單一明了,看起來一點也不符合該團隊的學術取向和審美趣味。剛好,她也一點都不想重溫這部分,於是她就直接跳過了。

如果時間富餘,樊穀或許還會複習一下祝英台故事裡幾種常見反派角色的形象:除了祝英台老爹祝公遠,祝老爹要祝英台嫁的馬文才(馬俊),有時,祝英台故事裡還會有個一直針對她,想把她趕出家門的惡嫂子。

但樊穀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複習這部分內容。因為這些反派的形象都很平麵化,祝老爹是貫徹包辦婚姻的專製家長,馬文才是不學無術仗勢欺人紈絝子弟,惡嫂子為爭家產禍害小姑子,這些人在民間故事的結構中對應的身份是villain。而在試煉遊戲中,最危險的不是這種立場絕對的惡人,而是false hero。false hero總是假扮成好人出現在主角麵前,通常直到故事尾聲才會暴露出真麵目,通俗來說就是偽君子。正如在現實中,偽君子往往比真小人更可怕,在故事和遊戲中,假英雄的迷惑性和殺傷力也時常勝過純惡人。在樊穀現在通過的織女副本和白蛇副本裡,都有這種處於灰色地帶的假英雄,而她幾乎每次差點BE都是因為被假英雄迷惑了。

樊穀問自己,如果是她來設計祝英台故事裡的偽君子,她會選誰?1.祝英台女扮男裝讀書時差點看穿她偽裝的那些同學。2.幫祝英台隱瞞女子身份,還幫忙撮合她和梁山伯的師父師娘。3.祝英台家裡那些看起來對她很好,在某些版本裡甚至幫助她和梁山伯假死私奔的哥哥們。她幾乎會毫不猶豫地選3。如果選了1或2,設計團隊還要費心弄一個書院的場景,弄一堆NPC來湊數,可是選3,就能更多地把劇情和經費都集中在“祝家莊”。如果她沒記錯,她在看楚遙主頁時有看到她之前暗示這個遊戲的製作時間很趕,在很趕的時間內,場景當然是能精簡就精簡。而且……樊穀的直覺告訴她,織女副本和白蛇副本裡的內鬼都是“外人”,是臨時隊友,到了英台副本,也該來點暗中捅刀的親人了。

這麼想著,樊穀一邊緊張地複習有祝英台的哥哥們出場的異文,一邊祈禱英台副本不要安排祝英台的八個哥哥都出場,至少不要讓他們長得都一樣……

眼看著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樊穀覺得自己差不多該睡了,但她現在其實並不是很困,而且她總覺得還有很可能考到的地方沒複習到……最有可能參考的故事藍本……最有可能出現的故事地點……最有可能的假英雄角色……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值得她押題?

她忽然想到自己最開始注意的切入點是“前世今生”,靈光一閃,有了新的猜測。

在民間傳說裡,祝英台的前世可以是織女,白蛇,孟薑女,這是虛構世界的“前世今生”。在學術考據上,祝英台的前世,比較公認的說法是韓憑之妻何氏,這是曆史世界的“前世今生”。從織女副本和白蛇副本的情況看,這個遊戲的設計者是很看重人物原型和傳說起源的,以此推斷,在英台副本中,英台的原型“韓憑之妻”也很可能以某種形式出現。

她已經快把這個原型故事忘了,想到這裡,又臨時去搜了一下。這個故事出現的朝代比較早,記載也很簡單:宋康王發現自己的臣子韓憑有一位很美的妻子何氏,就把她搶來了,還把韓憑囚禁了。何氏托人給韓憑送了隱晦的絕筆信,不久後韓憑就自殺了,何氏也跳下高台自儘。宋康王想拉住她的衣服,卻發現她的衣服變成了蝴蝶。兩人殉情後,宋康王故意讓兩人的墓地隔得很遠,但兩座墓地上長出了相互纏繞的相思樹,樹上棲息著兩人精魂所化的交頸鴛鴦。

樊穀覺得,如果何氏要客串,未必是以人的形象出現,可能是樹,可能是鳥,反而不太可能是蝴蝶——畢竟嚴格地說,在最初的記載裡,變成蝴蝶的是何氏的衣服,不是她本人。

不過,她隻是一個被動做題的考生,如果考官非要把這個角色變成什麼蜘蛛毛蟲,她也沒辦法……她決定密切關注英台副本裡出現的所有動物。

說到動物,既然“化蝶”是梁祝傳說的一個經典橋段,這個橋段的衍生版本還包括化彩虹化相思樹化相思鳥……有沒有可能,“變形的社會心理和文化意義”也會是英台副本的重要考點啊?

樊穀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變形在神話中幾乎是無處不在的,多重要的考點啊!化蝶也是個很常見的神話情節,多好考的考點啊!化樹化鳥化彩虹也很好考啊!白蛇副本既然出現了“變形為蛇的文化意義有哪些”這種考題,在變形要素更多元的英台副本裡,出現那種考察玩家對“變形”整體了解的綜合性測試,好像也挺有可能的?

如果英台副本真的把織女白蛇設計成祝英台的前世,這個可能性就更大了,能考的也太多了:為什麼世界各地的天女往往都是化形為鳥,還是白鳥?為什麼表示陰暗麵的角色往往跟水屬性有關,比如蛇?為什麼白蛇跟人生的孩子不會化形為蛇?……

樊穀把思路打開了,一邊美滋滋地想“我真是天才”,一邊搜索“神話 變形”“蝴蝶彩虹樹鳥內涵”等關鍵詞,進行了又一波的押題複習。

思路打開之後,樊穀又想到,她還有必要查查有關“大母神”的資料。織女副本裡出現的大母神是西王母,白蛇副本裡出現的大母神是女媧,她們都有相應的重點考點,其他的大母神說不定也會在其他副本出現,而她們的形象和名字……樊穀至今還有很多對不上號的。

世界範圍內的大母神數量並不少,如今一個個去背資料顯然不可能。於是,樊穀在看了一份“世界上的大母神形象簡介”之後,就著重挑了天竺國的大母神資料進行突擊記憶。天竺國的神話傳說她不太熟悉,但她又覺得接下來極有可能考到。畢竟逢昌國的地府傳說原本就是從天竺國穿進來的,如果英台副本極有可能cue地府,為什麼不能順便cue一下天竺的鬼神?而且,在白蛇副本的考題裡也出現了很多天竺國神話相關的問題,她基本都是靠蒙的,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一次了!

樊穀首先找到的一個名字是原初的地母婆利蒂毗(Prthivi),她曾經備受尊崇,但在後起的神話中淪為被人類君王壓榨的弱勢角色。傳說,世界上誕生的第一位王者婆利提,用武力逼迫她為世界不斷貢獻糧食和蔬菜……

樊穀看著感覺很氣。

她忍著氣繼續看。

辯才天女、吉祥天女、恒河女神、摩利支天……她們都很有來頭,但若要論誰的力量最強形象最豐富考點最密集,似乎沒有誰比得上伽梨女神(Kali)。

她平時是溫和的雪山女神帕爾瓦蒂,憤怒時變作恐怖的伽梨女神,現出一千隻惡魔化身,把她要降伏的惡魔屠戮殆儘,鮮血吸乾。當她憤怒時,她的情緒難以自製,不由自主地大力踐踏土地,令眾生都受到牽連,她的伴侶濕婆神就躺在她腳下,任其踐踏發泄。

這個形象,完美地融合了“善良母神”和“恐怖母神”兩個大母神的麵相。

她還是三位一體的女神,在少年,中年和老年的形象中不斷變幻,掌握著創造與毀滅,死亡與再生的力量。

伽梨女神通常的形象是戴著骷髏項鏈和眼鏡蛇手鐲,四臂握著強大的武器或惡魔的頭顱,目光凶惡,怒目圓睜。

和她類似的女神還有杜爾迦(Durga)。據說,杜爾迦也是雪山女神的一種形態,而伽梨女神是杜爾迦女神在一次大戰中,從她的眉毛處誕生的。杜爾迦和伽梨,都是著名的降魔女神,在一些宗教中,她們作為重要的護法神被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