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能在一炷香內作出我要的詩文,我便讓你留下幫我寫戲文,若你不能,我便再著人將你押送到枉死城內服役六日,聽候發落!”
樊穀笑了。她可是押韻小天才,一炷香時間,現編一首押韻打油長詩都沒問題,更何況,這種東西,她還會背不少。
於是,樊穀自信地唱起了蜀劇特有的祝英台戲文唱段《英台罵媒》,並根據需要做了一些簡單的修改、刪減:
捉馬賊,高聲罵,千刀砍,萬刀殺,
平白的,想做啥?黃泉路上結冤家!
你管姑娘嫁不嫁,不該請媒來作伐!
你比頑石算得一個啥,姑娘好比玉無暇。
你好比毛鐵欠捶打,我好比千磨百煉鋼。
我好比明月照天下,螢火光也敢比光霞?
任你馬家勢耀多大,是猛虎要拔腮邊牙!
要想成親休要想,賊呀賊!除非是六月飛雪鐵樹開花!
喔呀!冰媒賊!恨冰媒,高聲罵,背時婆娘遭天殺。
走東家,去西家,騙完東家騙西家,
穿魂倒廟到我家,花言巧語沒真話。
又說馬賊家財大,又說馬賊有發達,
又說馬賊人俊雅,又說他父戴烏紗。
既然愛上馬家勢,自己何不嫁給他?
我咒你,變烏龜,背八卦,脖頸子,象絲瓜,
一做媒,就爛嘴,看你還怎麼亂說話!
樊穀自己唱得很開心,因為這是她在祝英台唱詞裡最喜歡的部分。
而且她還能用蜀地的方言來唱,追求一種原汁原味的藝術感。
樊春芳很多老朋友都是蜀地人,她一到假期就經常帶著樊穀去蜀地找她們玩,一來二去,樊穀跟著學會了不少蜀地方言,這種潑辣中透著幾分可愛的方言深得她心。
卞城王自己也聽得很開心,微笑,點頭,鼓掌三連送上,對“祝英台”的好感度又加了10點。
畢竟他看起來隻是一個把戲看得比人重要的頭腦簡單NPC罷了,旁邊聽戲的馬某人臉黑成煤炭又關他什麼事,反正祝英台罵的又不是他卞城王本人。而且馬某人一個草包,又不能幫他寫戲文,他為什麼要在乎他開不開心?
馬俊聽了樊穀唱的戲,憤怒地向卞城王抗議:“大王!此女頑劣不堪,羞辱親夫,我認為應當……”
卞城王一拍驚堂木:“大膽!我讓你說話了嗎?愚蠢草包,平白擾了本王聽戲的雅興!”
“來鬼啊!把馬俊嘴封上,押進枉死城,讓他去修前幾日塌陷的西城牆!仔細盯著他,讓他親自挖來黑土把牆原樣補好,不得摻一點白土、黃土、紅土、青土!”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灰衣鬼差飄過去,把馬俊的嘴用一種黑色封條封住,把他魂押走了。
卞城王想了想,又一拍驚堂木:“來鬼啊!把梁山伯也押入枉死城,讓他去把前幾日被吹散的枉死者罪名錄按頁數給拚好了,再工工整整地謄抄那麼……一二三四五六遍!”
說完,梁山伯的魂也被鬼差押走了。
接著,卞城王用威脅的眼光看著樊穀,對她說道:“聽著,我讓你留下為我寫戲,不是沒有條件的!你必須全力以赴!如果你寫得讓我不滿意,我就讓你的情郎魂飛魄散!”
樊穀差點脫口而出:還有這種好事?你最好說到做到。
反正梁山伯哪怕魂飛魄散一百次她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這還給她省了大事呢。
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很在意卞城王剛才提到的事,枉死城幾天前到底發生什麼了?怎麼城牆也塌了,罪名錄也散了?這說不定就是重要的破局線索啊!
於是,她開口問道:“大王,枉死城幾天前……”
卞城王一拍驚堂木:“大膽!我讓你說話了嗎?”
樊穀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
卞城王這才滿意地說道:“這才對嘛,乖乖聽話的魂才是好魂。好了,你跟著何露雪先去‘六殿大戲台’觀摩一下本王親手寫就的大作,熟悉一下本王喜歡的風格。本王先去跟另外九殿閻君商定一下集會的時間……”
這時,剛才過來勸樊穀“忍一忍不要打斷大王唱戲”的女官忍不住打斷了卞城王:
“大王,小的不叫何露雪。小的叫何雪露。小的已經在您麾下任職了八百年……”
卞城王不耐煩地瞪著她:“有什麼區彆?有什麼要緊?你知道我在說你就行了!”
何雪露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對對對,大王您永遠不會錯。”
卞城王理所當然地說道:“那是自然!”
說完,他倒也沒多廢話,拖著他粗笨的身子和華貴的袍子,昂首挺胸地離開審判台,去商量他的集會事宜了。
卞城王走了之後,押題小達人樊穀不再掩飾她的興奮,跑到何雪露身邊問她:
“你……你可知道韓憑?或者宋康王?”
何雪露!她姓何!她還說她來地府八百多年了!
韓憑和他妻子化蝶的傳說是什麼時候流行的?祝英台傳說是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隔著幾個朝代,算起來有八百年也很正常!而且,韓憑的妻子,不就叫“何氏”嗎?
何雪露淡淡地回道:“哦,你是說那個投胎了八百年的韓憑,還有依然在抽腸割心地獄受刑的宋康王嗎?我當然知道,他們一個曾是我的夫君,一個是我的仇人。為了保全我的記憶,我可是一直服役到現在呢。”
樊穀有些意外:“你是自願在這裡服役的?就為了保全生前記憶?為什麼?”
何雪露反問道:“為什麼不呢?如果讓你選,你願意忘記前世吃的虧,來生繼續吃虧嗎?”
樊穀確實想過這個問題,轉生前的“忘儘前塵”真的有那麼好嗎?這隻能獲得片刻的輕鬆,然後呢?經驗值一朝清零,吃過的虧下次還吃,受過的罪下次還受,什麼時候是個頭?
可是一直待在枉死城服役,不也是受罪嗎?
樊穀繼續問道:“枉死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何雪露既然選擇一直留在這裡,這裡對她來說,一定有比人間更值得待的地方。
聽到這個問題,何雪露第一次在樊穀麵前展露表情。
雖然那隻是一抹轉瞬即逝的微笑,但那是貨真價實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閻羅十殿,有數百個司事處,隻有枉死城的司事處,最容易出女官。”
“因為地府不是天庭,幾乎沒有什麼神仙自請下放……除了被天庭任命的頭人,地府每個司事處的官員,幾乎都是從墮入此處,但並無大罪的亡魂裡選拔的。”
“而枉死城十之八九的亡魂,原本就都是女人啊。”
何雪露指著枉死城中來來去去的身影問樊穀:“你知道出身枉死城的最有名的女人是誰嗎?她非常擅長製作神奇藥劑。千年以來,地府都在給悄悄吐掉忘川水的亡魂灌下她做的遺忘湯藥,這個湯藥的效果,甚至比忘川水還要好。”
何雪露都已經提示到這裡了,樊穀不可能猜不到。
“孟婆??!!”
何雪露點點頭,繼續說道:
“說來也巧,我們這裡的人,都管她叫孟薑,剛好跟你前前世的名字一樣。”
樊穀又被驚訝到了。如果前緣設定上,祝英台是孟薑女轉世的轉世,那地府的另一個孟薑女,她又是怎麼樣的存在?隻是重名嗎?她不這麼認為。
何雪露似乎是覺得自己耽誤太久了,抓起樊穀的手臂,拖著她一路飄向另一個地方,一邊說道:“我們還是先去大戲台吧,如果大王回來前你沒完成他的任務,他會很生氣的。”
樊穀稍微適應了一下變成蝴蝶狀阿飄在空中晃悠的感覺,就繼續追問何雪露:“我有什麼機會能見到孟婆嗎?”
何雪露回答道:“運氣好的話,在大戲台就可以。她偶爾也會過去看戲,興致上來的時候,還會自己上去唱《十二月花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