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穀想起來了。
葉哈哈是一個見慣人間疾苦的人。
這個疾苦就包括看著親近的人死於非命。
這隻是葉嘻嘻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或許還有很多。
葉哈哈本來就是一個被生活百般磋磨,殘酷曆練的人,心腸已經被磨硬了,膽子也被磨大了,不信鬼神不信報應,也不敬畏法律。
除了對女兒的愛,她眼裡隻有利益和麵子。一個試圖傷害她女兒,還一直駁她麵子的路人,在她看來就是死了活該,她怕什麼?
看著葉哈哈麵不改色地拿出手套,開始搬動地上威哥,樊穀愈發覺得,這個角色真是深藏不露,幸好一開始沒選擇跟她來硬的。
她對葉哈哈說道:
“乜楞,不是我偷懶,我還得留下來處理這兩個。剛才我隻是把他們拍暈了,還要把他們弄醒,給國王傳話呢。”
葉哈哈皺著眉問:
“傳什麼話?你不會打算讓你阿妹進宮伺候那國王吧?這不可能,我就是再窮,也不會賣女求榮!”
樊穀說道:
“我要讓他們告訴國王,金鞋主人不慎墜崖死了,威哥為了追那人也死了。國王總不會要一個死人過去找他吧?要是這兩個傳話的也沒了,國王一定會懷疑他們遇難了,一定會派其它人追查這事的。那時候我們才危險呢。”
葉哈哈一想也對。
“那你快些。”
說完,她繼續處理威哥去了。葉嘻嘻過去幫忙,她拒絕了幾次沒成功,也就由著她了。
眼看兩人一時也不會回來,樊穀把藏在她屋裡的雷公叫出來:“你不是一直想展現你的神威嗎?現在你的機會來了。”
她指著暈倒在地的老六和小四:
“幫我把他們拖到後山,然後放個炸雷把他們吵醒。哦對了,閃電也要有,明顯一點,刺眼一點。”
雷公開心地遵命。
不久之後,一道震耳欲聾的炸雷,把昏睡的兩人驚醒,他們還在發懵,又差點被一道炫目的閃電,亮瞎雙眼。
他們覺得事情詭異,起身就想跑,卻發現自己被一隻黑色大蜥蜴壓著肚子,動彈不得。
他們大喊道:“饒命啊蜥蜴大仙!”
雷公踩得更狠了:“不許叫我蜥蜴!我是龍!尊貴的神龍!!”
他們管他是神是鬼,打不過隻能順著人家來,反正沒有骨氣,求饒毫無壓力。
他們急忙諂笑:“尊貴的神龍,您要什麼都好說,就是彆傷我們性命!我們還沒娶妻生子呢,不能就這麼死了啊!”
躲樹後看戲的樊穀心想,這些光之子真的是無論到了什麼關頭,腦子裡都隻有繁殖那點事兒,指望他們說點有意思的求饒話來給她解悶,真的是她想多了。
但她剛才說了半天,現在有點口乾,能歇會兒看雷公幫她乾活兒,也挺好的。
反正哪怕是她來傳話,雷公那貨估計也會忍不住在這兩個光之子麵前擺譜,給自己加戲,乾脆就讓它多演點好了,她擺爛。
雷公很享受這種久違的被懼怕的感覺,端起十足的架子說道:“哼哼,你們中最該死的阿威已經被我用雷劈死了,至於你們……要是不能將功贖罪,接下來死的就是你們!”
“聽好了!我要你們給國王帶個話,就說你們發現金鞋的主人已經墜崖死了,阿威也在追他的過程中被雷劈死了!但是,另一隻金鞋被其它人撿到了,那個人不要金銀珠寶,隻要國王拿一些藥材來換!”
說完,雷公甩給他們一張清單,繼續吩咐道:“讓他在規定時間內,派人把這些藥送到規定地點,那個人會拿著鞋等在那裡!”
那張單子當然是樊穀準備的。
上麵除了素女要的透地龍,還有葉哈哈最近想要但急缺的一些藥材——她拉葉哈哈入夥的一大籌碼。
葉哈哈缺什麼藥,是她從葉嘻嘻這裡套出來的。要是能拿這些藥增加她的信任度,對她選的那條“水與藥鋪成的隱仙之路”肯定大有好處。畢竟她可是個能乾的藥農啊。
兩人拿了單子,百般發誓,各種賭咒,保證自己一定完成任務,雷公終於把他們放了。
按照原計劃,樊穀偷偷跟在他們身後。
這次她又變成了最安全的風。
不隻是因為放心不下這兩人的信譽。
她實在好奇那國王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要是後麵跟他免不了一戰,也得先刺探一下情報。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沒料到的是,她這麼一跟,居然跟到了一個溫泉。
這溫泉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很苦,並不好聞。連水色都是一股藥湯的棕色。
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的大霧中,隱隱有交談聲傳來。
“大王,事情往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金鞋的主人……竟然……”
“要得到另一隻鞋,必須按照這……”
“這絕無可能!命格簿都寫好了!她就算要死,也不是這個時候就死!……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咳咳咳……”
“難道是素……”
“這不可能!她隻是個被貶下凡的小神,又得了那樣的詛咒,哪還能跟我對抗!咳咳咳……不……咳咳咳……”
一陣痛苦的氣喘,咳嗽之後,那個有些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倒要去會會那個人,看看是何方神聖,竟敢跟我作對……”
說著,他狂躁起來:
“藥!藥!藥!給我去拿更多的強力藥!快!快!快!”
樊穀感覺到自己的許多猜想正在被一一驗證。她拿起星河鏡,照向了他們。
正在狂躁說話的,是一條甩著尾巴的大黑龍。在他身邊的,是兩隻大黑魚。
她差點沒笑出聲。
幾個水貨,裝什麼光之子?
兩個屬下去幫他拿藥時,樊穀本想著,要不乾脆趁天時地利人和直接把這條看起來病怏怏的龍刺殺了,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可她剛挪過去一點點,還沒靠近那條龍,他就警覺地大叫起來:“誰?是誰要害我?是你派來的人嗎?還是你?……你們兩個老東西失勢那麼久了,還賊心不死嗎?!”
兩個老東西?
樊穀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莫非他是在說女媧和西王母嗎?莫非他是感應到她身上有她們的神器,才這麼說的?
說著,黑龍又發動了雖不好看但管用的兩個招式:咆哮功+甩尾功。
他咆哮道:“啊啊啊啊!誰也彆想跟我爭帝位!這是我憑本事搶來的!我為它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委屈,它就該是我的!”
他的咆哮聲堪比精神汙染,讓樊穀回憶起了被公鴨嗓卞城王的大戲支配的恐懼。
但這次的聲浪衝擊比那次大多了,讓人根本無法靠近。
與此同時,他還在瘋狂擺尾,濺起大浪,直接導致樊穀的視野內除了大霧大水什麼都看不到。
然後,在樊穀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噴了個水球,居然又噴了個火球。
頓時,這溫泉浴場變得像桑拿房一樣,置身其間,恍如置身她盛夏時節的家鄉。
這就離譜了,黑龍不是屬水嗎,怎麼還會噴火?!幸好她現在是一陣風,要是人說不定直接就化了。
不明敵情且敵方發瘋的情況下,還是走為上計吧。
樊穀帶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家。
她告訴一直等消息的雷公,還有送鼓回來的神魚,國王是條大黑龍,會用水還會噴火。
她還說,大黑龍看起來有點虛,經常咳嗽,還要讓黑魚給他拿很多強力藥進補。
雷公當場就驚了:“黑龍?他明明應該是條紅龍才對啊!紅龍才是火龍,紅龍才會噴火呢!素女大人的調查結果不是那樣的!”
神魚倒是顯得不驚訝,她對雷公說道:
“你跟隨主人不久,知道的內情不多。天帝自上位以來,就一直派不同的龍下凡為王,美其名曰曆練自我,體察民情,實則是把一些醃臢事交給他們去做。完事之後,便過河拆橋,把他們殺死吃掉。一來能永絕後患,二來能增強法力。”
雷公顯然不信:
“不可能!我們神龍一族素來仁義,怎麼可能做這麼卑鄙之事!”
神魚冷笑道:
“你若是不信,便自己去找那條龍,看看他會不會直接吃了你進補好了。我若是沒猜錯,他剛吸收國王不久,正是體內水火之真氣相克,虛弱疲乏之時。你要是送上門,他連求饒的機會都不會給你,就會把你一口吞了。”
雷公雖然嘴上依然不認,但顯然已經心虛了:“……去什麼去,你讓我去我就去,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樊穀聽著聽著,提出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如果現在的國王是天帝,那他還會不會用那些藥材換金鞋?!”
他看著很需要進補,真的會用作為剛需的藥材換一隻鞋嗎?
神魚說道:“不好說,天帝陰險狡詐,毫無信譽,我們還是有所防備為好。”
“這樣吧,雷公,你去告知素女大人現在的情況,看看她如何說。我去召集更多助手來備戰……”
樊穀打斷道:
“還是你們一起去問素女吧,萬一素女對你有什麼特殊吩咐,你卻不在,豈不麻煩?”
神魚表示同意,拉上雷公帶路,一起去找素女了。
樊穀倒不是不放心神魚,她是不放心雷公。她總覺得雷公這個NPC不太靠譜——要是不看著點,跑去站大黑龍那邊怎麼辦?
她的預感是對的,沒過多久,神魚就把五花大綁的雷公帶回來了,對樊穀說道:
“素女大人給了我們一些備戰建議,她還讓我們先把這個試圖臨陣脫逃,反水投敵的叛徒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