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州城的縣衙捕頭秦晨,其實為人不錯,隻天生有些愛賭的毛病,改了幾次未果,今日同眾捕快巡邏至賭坊跟前兒,不免觸動舊癢。
捕快們早知其意,有的便拉他欲走,有的卻故意起哄,秦晨聽到裡頭骰子盅響,裡頭賭徒們高呼大小,便果然如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自個兒一般,頓時魂魄也飛了,待醒悟過來之時,人已身不由己地站在了賭桌跟前兒。
嘩啦啦,耳畔是骰子在盅內滾動碰撞,聲聲催人,那荷官看見秦晨,眉開眼笑,便帶笑催促道:“秦捕頭如何隻管看,好下注了!”
秦晨聞言,手也不由自主地去摸錢……正掂掇著要押大小,忽地聽見有個人道:“押大。”
在一片鼓噪不堪的大呼小叫裡,這沉沉靜靜又有些稚嫩的嗓音,惹得秦晨一怔,忙低頭看去,目光所及,竟見一個粉妝玉琢般的好孩子,不過五六歲模樣,不知何時亦不知何故竟立在自己身邊,正凝眸看著自個兒,目光相對的瞬間,竟又道:“這遭兒開大。”
秦晨啞然失笑,見這孩子挽著個烏油油地髽鬏,如此粉麵朱唇天生可喜,本該天真爛漫的模樣,此刻卻有些肅然認真地,催促自己開大……秦晨便笑道:“好啊,人人都說我是個賭鬼,不料如今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是誰家的孩子?竟比你秦爺更出息呢。”
周圍的人聞聽,有人湊趣笑道:“這孩子生得倒好,又如此愛賭,莫不是秦爺你的種?”
秦晨笑罵道:“好狗頭,正是老子跟你娘生的。”
鬥了幾句嘴,秦晨舉起手來,卻道:“押小!”
這孩子自然正是崔雲鬟,聞聽秦晨偏偏押小,雲鬟便微一蹙眉,然也並沒說什麼,隻是抬頭瞟了秦晨一眼罷了……秦晨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掃過來,隱隱似有不虞之色,便哈哈大笑。
誰知還未笑罷,就聽見骰盅落定之聲,秦晨忙低頭看去,荷官定睛一看,已經叫起來:“四五六,是個大!”
剩下的笑噎在嗓子眼裡,秦晨目瞪口呆。
眼看錢又被拿走,秦晨心痛如絞,正欲收手不賭了,衣襟一角卻被人握住,卻是崔雲鬟道:“彆走,再押,這次還是開大。”
秦晨不由詫異,周圍兩個賭徒聽見,便又打趣道:“秦捕頭,你兒子催你呢,怎好意思就走?不如再賭一把。”
眾人起哄之下,加上秦晨本就二心搖擺,便咬牙伸手入懷,又掏了一塊兒碎銀出來。
那荷官笑問:“秦捕頭,這次可要押什麼?”
秦晨猶豫不決,崔雲鬟靜靜道:“押大。”
秦晨挑眉,對上她篤定的眼神,不知為何竟心頭一動,隻覺得這孩子的話竟有十分可信之意,秦晨心頭哭笑不得,想:“他娘的,難道真是老子的種,怎麼竟認真信他呢?”
然而來不及讓他多想,眼見又要揭盅了,秦晨便對雲鬟道:“這次老子聽你的,若是還輸了,老子就把你典押在這兒!”
尋常孩子聽了這話,隻怕是要麵露懼色的,不料雲鬟麵不改色,反又說道:“押大。”
秦晨啼笑皆非:“我今兒真是開了眼了。”抬手把錢拍下,叫道:“就聽我兒子的,大!”
眾人哄堂大笑之中,荷官揭盅,卻是四六九,果真是個大!
秦晨雖然愛賭,但賭運很不佳,竟是十賭九輸,這次本也是任意胡為罷了,本做足了又輸的準備,誰知竟偏押中了!
秦晨睜大雙眼,又驚又喜,眾賭徒大聲叫好,又笑說:“秦捕頭,你這兒子果是親生的,很是旺你!不如順勢再押?”
秦晨半信半疑,低頭看崔雲鬟,卻見她麵上無驚無喜,隻目光相對瞬間,又對他說道:“還是押大。”
這些賭徒本就是愛看熱鬨的,便跟著催秦晨,秦晨因贏了一次,不覺越發心動,果然又聽了雲鬟的話。
如此一來,又連開了兩把,竟都給雲鬟說中。
這倒也罷了,還可說是小孩子誤打誤撞,誰知在最後一次,秦晨本還想押大之時,雲鬟拉拉他的衣襟,似有話說。
秦晨會意俯身,聽雲鬟在耳畔低聲說道:“這次是個豹子。”
秦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他咽了口唾沫,略一躊躇,把心一橫,果然押了個豹子。
先前還有人跟他押大,這次卻沒有人跟了,而荷官搖骰之後,掀開骰盅,眼前所見,令人絕倒!